“你们好……”
当菲比回神已来不及跟着伊格尔动作移动,这下要回到舒适区,就必需在众目睽睽下再次缩到伊格尔背后。
第二次躲人显得更加无礼,因此,菲比只好撑着笑脸,努力不移开目光的问候眼前鸦羽城队伍,同时不断提醒着自己,要撑住阿阿阿!
即使当下菲比瞳孔地震、满脑子混乱,还是能看出鸦羽城那边的人马,正慈爱的看着她,也许还有些在憋笑,然而这些都无助于缓解她的恐慌。
残酷的现实是,就算是穿越时空,青春期的激素自古以来都十分猛烈,比脱缰野马更失控──
菲比感觉自己脸颊不受控制的发热,眼珠疯狂的想挪离眼前这些人,身心都抗拒与其直视。
她这反常表现,其他人看不出来,只觉得是少女年轻又因童年阴影,才显得畏缩紧张,心中还在责怪让开一步的执事,为何要这样逼迫恩人。
眷族们这边,却都看出来菲比比平常更不对劲。
虽说其自闭怕生毛病就是这样,对敌还能撑久些,对自己人或普通人,就是纸老虎似的只能在公开场合正常不久。
伊格尔今天的暴力疗法也有些狡猾,但菲比这反应,可说是异常的大。
杰登同情的看着菲比孤军奋战,蕾拉狠狠瞪视伊格尔,雷克斯则边打量鸦羽城来人,边忍笑观察菲比,至于加害者伊格尔,则斜眼看菲比看的狂皱眉。
他心想,人家罗素明显无比郑重的要来道歉,菲比妳害羞扭捏个屁!搞啥呀!
这对壮汉惧怕、对美色紧张,都没抵抗力的性子!太丢脸了!
菲比明白身为半个领导者,这样表现是不及格的,正挣扎着要挽回形象,对方那边却出乎意料的齐齐单膝跪下了。
这突发变故,终于让她惊讶的抬头看去,并很快发现,那些人不只没露出半分失望或嘲弄,甚至,还郑重低头表示感激与深深歉意。
“过去的每件事、每句无礼之言、每次的不相信,都是我们太愚蠢固执了,不求您的原谅,只求您让我们有机会补偿。”
开口的是队长乔治,深深懊悔之色,则是人人面上皆有。
相较于菲比努力掩饰的腼腆不安,话不多却喜怒形于色的罗素,神情里有对她的深深愧疚,有对眼前所有死伤的浓烈罪恶感、甚至是羞耻,还有许多许多其他东西。
这从“我要宰了妳”到“我错了,谢谢妳”的剧烈反差,要不是伊格尔能读心似的抵住菲比后背,她差点就要浮夸的倒退一步了。
这严肃场面在外人眼里,是感人的大和解,在眷族这类明眼人心里,则有些好笑。
一边是认真致歉致谢的真男人们,另边是他们那有社交恐惧还特别恐男的恩人。
这真是……不忍直视啊。
“没关系的,我们这群人真的很像神棍骗子,不怪你们。”
数秒后,菲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镇定与理智,智商回升后也忽然理解,这些人的单膝跪下,其实有其意义。
这些人都是昨日一同浴血奋斗的战友,他们都看到、也知晓了她的魔族身份,今日却仍旧以最郑重礼节致谢,等于认同了菲比这边的魔族身份。
也许是为了保护她的魔族身分,他们半个字都没提到魔族,只是用这样的方式展现诚意。
还挺感人的。
此情此景也让她更加理解,为何那么多人,愿抛头颅撒热血的去奋斗,因为,成为他人的英雄,真的是件美好的事。
“……昨夜我已经说过了,的确是拿不出证据的我们太可疑。”
菲比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看着单膝跪下的男子们那些可爱发旋,她故作轻松回答:“今后还会有许多难关,还麻烦贵城不要嫌弃,与我们继续做盟友,并肩共度。”
例如我等等将会宣布的那件事,她在心中暗暗想着,届时大众听到本人是魔女,还要麻烦诸位说服其他同事给个机会,别马上出兵剿杀魔族。
无视菲比要大家起身的手势,罗素维持单膝跪姿,再给了菲比个极为正式的曲肘低头致意:“家父已有交代,今后若有任何吩咐,尽管直接提出不用客气,我们欠您与盘石商会的,一辈子都还不完。”
菲比看这罗素这灼灼目光、神仙颜值,还说任何吩咐都不必客气,简直就像盘自己送上门的珍馐,让重活一世的她想入非非,阿不是,是十分感动。
明明不该居功,她此刻却感到愉悦,只因为被当作神棍唾弃的日子,着实让人难受。
“那我的第一个请求,便是各位都先起来吧。”
听到菲比这要求,两边人马都笑了,并肩生死与共打过一仗,总是能让人对彼此多了份盲目好感。
她含笑静静望着鸦羽城队伍一个个起身,在逐渐光亮的晨光里,难掩激动与敬佩的与自己队伍成员交谈。
菲比想着,重生之后,未来几乎仍是依照旧有轨迹行进,偶尔出现些变量,而罗素就是那些变量之一。
因为这家伙不存在于她前世的记忆。
从前,菲比是在黄光之灾后才与鸦羽城相遇,那时,子爵第五子罗素下落不明,是众所皆忧的大事。
那样的下落不明一直持续到许多年后,都没有任何改变,明明有许多年的和平日子,也有各种稀奇古怪方式与道具,能寻找家人并取得联系,却仍是音讯全无。
也就是说,前世罗素大约因黄光之灾的发生,无声无息的,死在了这无边世界的某个角落。
这一世,则因为菲比的多事与提前不断造访鸦羽城,而有了变化,即便发生黄光之灾,罗素依然没有失踪。
今后如罗素这样的变量,应该会越来越多吧?
未来是否会因此越来越偏离它的轨迹,又是如何偏离,没有人能知道。
看着眼前已成功扭转死局的罗素,菲比知道,不论是她还是黛娜,都得时刻提醒自己,自己并不是圣女塞西莉亚那般的真先知。
因此,绝不可轻忽大意。
*****
从初见开始,罗素对菲比的印象就差透了。
那女的不只加工圣女塞西莉亚的预言当作自己的,还每次造访鸦羽城,发饰服装从不重复,妆容精致、名贵花卉宝石妆点全身、脚踩尖细高跟鞋,一副娇滴滴可怜兮兮的样子。
更夸张的是,都十七八岁了,还常常躲在执事身后,才敢开口说话,或干脆让执事代言,简直荒谬。
那模样,根本不似带着预言来拯救他人,而是来招摇撞骗、或招蜂引蝶寻找金龟婿的。
刚开始,罗素只是双手抱胸翘着脚,嗤之以鼻的从窗口高高俯瞰那群人,觉得明眼人都能看出,这群傻子就是跳梁小丑。
他以为菲比这群怪胎很快就会被父亲逼退,却没想到,父亲与家人们,都被其模棱两可的“预知”动摇,还有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
“你们是疯了吧?那么可疑的人,到底哪里值得相信了?”
面对罗素的厉声质问,当家做主的子爵,却是满脸愁容:“她知道很多我们家人的琐事,可是明明当下,没人在想那些过往美好回忆,所以如果不是读心异能,也许真的是预知……”
“那我呢?她可说不出半句我的儿时回忆,或者抱负、秘密或喜好那些阿!”
“……她说,那是因为预知里两方相遇时,你就是失踪状态了。”
这理由简直太可笑,怎么听都像胡说,可是当看见子爵望向自己时,那脸上深深的担忧与悲伤,罗素忽然满腹怒言都说不出口了。
唉,父亲大人年纪大了,也许容易心软又判断力不如从前,只能自己这边多看着点了。
只是罗素不懂,那少女明明装神弄鬼的如此明显,怎么就是有人相信追随呢?
就连自己的母亲与兄弟姊妹,与菲比交谈后,各个都另眼相看,简直都要让人怀疑,那位拥有的是否是催眠异能了。
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滋味,他不解又觉得可笑,却偏偏无能为力。
盘石商会也是,规模虽小,但至少也是老字号、拥有童叟无欺好名声的国内商会,就这样死心塌地追随了菲比这怪人?
他真的看不懂这个世界,也无法忍受这样事情的发生。
他真的很生气。
本来被送到叔叔身边专心历练的罗素,为了这群骗子,动不动就回鸦羽城,中断了不少次任务却仍旧意志坚定,大有不逼退这群邪教人士不善罢罢休的架式。
这份敌意原本如此肯定坚决,直到预言中的黄光之灾降临,直到鸦羽城地貌如同其预言分毫不差的被剪碎乱拼、菲比的庄园凭空出现在隔壁,罗素才明白……
自己是真的误解了菲比。
当他领悟这份错误当下,在他无比惊惶恐惧后悔当下,那个被他当作骗徒、被城中各势力唾骂扔石子许久的少女,已瞬间拯救了无数人民性命。
几处因黄光灾厄火光冲天的工厂邻近地区,早随菲比建议,由工人居住区改做了放石材仓库。
原本屯放重要医疗、军事物资的仓储位置,亦如其所言消失了、变作荒地,要不是父亲早早听建言更换了地点,如今城中的重要资源将所剩无几……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非常非常多,几乎是每在城中走几步,就能更加确定菲比他们的用心良苦。
原来……最可笑的竟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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