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给艾尔讲了很多东方神话，从盘古开天地到神农尝百草，乔的知识更丰富些，一直在一旁进行补充。有时候米胡说一通，乔也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胡说八道。
“你们的传说很有意思，连神都那么富有献身精神。”艾尔抬起头问米，“你们的神信众很多吧？”
“事实恰好相反，”米低头沉思了一会说，“东方的神五花八门。在我们那里信众比较多的一个神叫妈祖，她是一个真正的人，当然她还是人的时候帮助了很多，她死后一直被人们追思悼念，最后成了神，她是一个地方神。大部分神是没有信众的，或者说在特定时期才有信众，例如灶神，灶王爷只有上天这一天才会得到祭拜。”
“你们很务实。”
“务实？”米想了好一会说，“你说得对，我们那里还有一个打神的习俗，神不听话了，把神像拿下来打几下。就像太阳，不听话就杀掉，神是要为人服务的。”
艾尔再次看了乔一眼：“真的吗？”
“真的。”米也看了乔一眼说，“乔没有告诉你吗，我们那的人讲究‘敬鬼神而远之’，大概意思是没事你离我远点，有事更要离我远点。”
“那么皇帝呢？你们那里不相信君权神授？”
“我们那里的皇帝又被称为天子，”乔挠了挠脑袋，“其实我们那里还有一句话‘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米看向这个民国时期的老古董，她的想法还挺超前的，并没有多少忠君思想。
“我们那里非常流行修仙，神仙虽然高高在上，但是人有办法通过修炼成为神仙。”米想了一下又说，“神并不高高在上，至少不会比人间的君王更伟大。我们那里的君王非常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封神，这里封一个山神，那里封一个水神，神仙也要靠君王敕封。我们那里也很流行造反，一个王朝短的几十年，最短的好像只有一两年，长的二三百年，最后总是逃不过被推翻的命运。人人都有一个皇帝梦，或者说人人都有一个神仙梦。”
“你们没有奴隶吗？”
“有的，但是只要有才学，奴隶也能做丞相。”
“你是说百里奚？”乔在旁边问了一句。
“对，我们有一句话——英雄不问出处。”米认真地想了想，“一个人的出生当然很重要，但是又没那么重要。整个东方不论是神仙还是皇帝，都在追求个人奋斗，都在往上一级攀登，老百姓想做皇帝，皇帝想长生不老。”
“东方人好厉害。”艾尔赞赏道。
“哦，并不。”米摇了摇头，“我们那里还有一种说法——一个东方人成龙，一群东方人成虫。东方人太追求个人成功，个人英雄崇拜在东方有非常强大的力量，很多时候老百姓在期待那一个英雄出现，带领他们走出困境。”
“你们那里英雄很多吧，人人尊重有能力的人。”
“怎么可能？”米突然失笑了，“我们那里的确会说‘有能者居之’，但是你也知道基因遗传一切，唯独不会遗传能力。当一个英雄成为人间帝王，他不会想着把王位传给有能力的继任者，而是传给自己的儿子。”
“这倒是，权力一旦到了手中，谁也不愿意放开，能够从帝王手里接过权柄的人只能是他的血亲。”
“帝王一代一代更迭，有英明能干的，也有疯狂作死的，于是一个朝代替换另一个朝代。”米探探手，“人类就是这么喜欢自相残杀。”
“你们蓝星，”艾尔想了一下说，“血脉并没有那么重要，有能力的人可以得到公众的支持。贵族和奴隶的界线也不明显，连一个奴隶要可以做宰相，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
“怎么可能呢？人类可能是唯一给自身划分了很多等级的物种，彼此羡慕又彼此嘲笑。”米突然低落起来，“我们那里整个社会会嘲笑两种人，一种是穷人，一种是女人。穷人在社会的最底层，哪怕穷人已经在社会最底层，他依然还可以杀死另外一种人，就是女人。穷人呢，是自己活不下去了，而女人承受的是另一种被动的活不下去。一个家庭如果只能养活一个小孩，家里女人生下一个女儿就会被溺死，哪怕这个家庭并没有穷到养不起一个女婴，女婴还是会被溺死。”
“蓝星的男人不是女人生的吗？”艾尔短暂地沉默了一会才说，“在任何地方，女性都是财产，因为只有女性才能孕育新生命。”
“我忘了告诉你，溺死女婴这种事通常是由家里的女性长辈干的，女孩的母亲或者祖母。”米盯着地面的黑土，她的语气阴沉：“全世界我找不到任何一个地方的女性如此厌弃女性。”
“你想过为什么吗？”
“我想过，我还真认真地想过。”米苦笑了一下，“女人没有财产权，在某些时候女人连她的人身自主权也没有。在漫长的历史中，在不同的朝代里，女人可以被父亲卖掉，可以被她的丈夫卖掉，甚至还能被她的儿子卖掉。”
乔抬起手捂住脸，她的双肩颤抖，整个人虚弱得要碎掉，艾尔轻轻抚摸着她，良久她才问：“现在还是这样吗？”
“现在啊，”米抬头盯着天空，“我不知道呢，法律上来说已经禁止人口买卖。”
这一次钻进休眠花的是乔，米看向守在一边的艾尔：“你不是说乔是男人吗？”
“你忘了他是巫，巫的本质是感知和洞悉，”艾尔说，“你所说的一切他感受到的痛苦不会比你轻。”
“哈，鳄鱼的眼泪。”米看着休眠花，“西方人说东方人骨头里充满了奴性。那是因为哪怕是社会最底层的奴隶受了气，他回到家，依然可以在他的女人面前作威作福作皇帝。”
“西方又是什么？”
“你也知道蓝星是一个球了，我来的地方是东方，那么蓝星上还有一个西方。”
“西方人和东方人不一样？”
“嗯，从神话传说开始，东西方就不一样。”
“说来听听。”
“我说过东方神话里，天和地原本合在一起，盘古大神只是分开了天地。后来天被打破了一个洞，一个叫女娲的神修好了这个洞，东方的神一直在利用并修复这个世界。”米想了想，“但是在西方神话里，大地是母神，天空也是神，海洋也是神，太阳也是神，月亮也是神，神就是世界，神就是主宰。他们相信地心说，世界上的一切都围绕着地球转动，后来有一个人提出了日心说，他就被烧死了。”
“西方人一定很霸道。”
“你为什么这么说？”
“在人类的神话里，神只是人的映射。”艾尔说，“西方神以为自己就是世界，那么殖民文化在西方一定很盛行。”
“你说得对。”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但是西方有诸神的黄昏，神最后还是没落了。”
“人类还是从神的手里把权力夺回来了？”
“对。老实说，在我所在的时代，西方几乎可以说是文明和自由的代名词。”米看了一眼乔，“当然对于乔来说，乔就是被西方殖民的那一个。”
“西方殖民了很多地方？”
“是的，他们殖民的脚步几乎遍布整个蓝星。有两个国家为了争夺殖民地，在蓝星上面画了一条‘教皇子午线’，把全世界分给他们两个国家。”米突然笑了一下，“你知道最搞笑的是什么吗？一个叫美丽国的地方，那里曾经全部是西方的殖民地。那些从西方来殖民这块地方的人举起了自由和独立的大旗，反抗西方的殖民，建立了一个美丽国。”
“你是说殖民者被他在当地的殖民统治者推翻了？”
“差不多是吧，虽然说实际情况肯定要复杂很多。”米笑了一下，“西方民族有一个本领，能够把他们所到之处理所当然地当然是用武力变为自己的，一开始是非洲，然后是美洲大洋洲，再来是亚洲，没有用大炮轰不开的国门。”
“美丽国的本土人呢？”
“一部分反抗的被杀了，一部分被圈养起来，一部分被同化了，最后就这么成为了同一个国家的国民。”米想了一会，“我想美丽国可能是世界上民族种族人种最多的国家，美丽国本土居民可能远没有移民多，美丽国从全世界购买奴隶。那里有整个蓝星最聪明的人，也有整个蓝星最多的奴隶。”
“西方也有奴隶和歧视吗？”
“有啊，西方就是靠掠夺和奴役发展起来的，充满了各种歧视。但是作为追求自由和民主的西方人，他们是禁止歧视的。西方非常搞笑的一点，就是他们发现自己曾经做过什么，然后觉得这样不好，再禁止这样做。”
“为什么？”
“我想可能性他们反抗神的那一刻开始的吧，他们更像是在进行自我修正。西方人曾经歧视，他们觉得歧视不好，就制定了法律禁止了歧视。”
“这也能禁止得了？”
“可以让你嘴上不说，至于心里是怎么想，没人去管。毕竟法律修正的是行为，管不到人的想法。”米想了想又说，“东方同样也会进行修正，但是东方的修正是对内不对外的，或者这才是最大的差别。”
“内外有何差别？”
“嗯，让我想想，”米沉思了好一会才说，“西方国家喜欢殖民扩张，就拿歧视来说吧，他们当然存在歧视，但是他们立了法禁止歧视。然后他们看到其他国家存在歧视情况，就会站出来指手画脚，土地殖民虽然取消了，思想殖民依然存在。东方呢，立法是针对自己国家的，不对他国内政指手画脚。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两户人家，都打老婆，住在西边的那户人家说‘打老婆不好，我以后不打老婆了’，然后对着东面那户人家说‘哎，你可不能打老婆啊’，实际上两户人家都打老婆，但是在外人包括东面那户人家的老婆都会觉得，西面这户人家好。”
“西方女性呢？”
“哦，那是跟东方女性地位几乎完全不一样。”米犹豫了一下，“一开始女性的地位可能是相似的，但是到了十八世纪，东西方女性财产拥有和保障权已经截然不同。”
“这又是为什么？”
“我还真想过。”米思索了一会回答，“我想那是因为婚姻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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