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候，世界忽然陷入漆黑。
发生什么了？
时影慌张地四处张望，如同乐手的眼珠似的，找寻不到任何方向。
就像是浓稠的章鱼的墨汁直接喷进眼睛里，世界一丝光亮都没有。时影一开始以为是太阳瞬间消失，但是仔细想来又有哪里不一样：现在的世界更像是一种彻底的密闭空间，光线无法在其中游走。
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乐声永久地暂停，注视也随之消失，漆黑似乎是一种莫大的保护。或许，现在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正好可以趁着无人之时，离开这片地方！
时影闷头往前走着。
她隐隐约约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但随后又觉得，这种呼吸来源于自己身体之外。是她在呼吸吗？时影甚至产生这样的怀疑。
时影猛然停下脚步。
呼吸也立刻变得平缓。
似乎……没什么异样。呼吸似乎的确是出自于自己的喉咙。
时影快步走到一半，曾经听闻的奇怪传言忽然出现在她脑子里。
后勤队的胖厨师曾经叼着烟斗，对着一群人讲曾经的奇妙遭遇：
“那古墓黑得透透的，我和小毛头在里头走着，就看见远处有光。我俩便循着光线往前埋头冲——结果走了半天，我们俩发现遇到了鬼打墙！我丢的烟头，甚至还在地上！
后来我才知道，人在闭着眼睛走路的时候，会不知不觉走成一个圈。”
彼时，时影只把这个当作故事。但是，仔细想想，现在的自己和古墓里的胖厨师有什么区别呢？
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仿佛回到了世界初始的状态，她分不清方向地走着，自认为是沿着一条直路一直向前，实际上说不准也是在绕圈走。
倘若是这样，她最终还是会回到这里不是吗？
什么东西是明亮的呢？
****
时影准备做最后一次的尝试。
那样的“窥探感”让时影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怀疑：她之所以没有办法取出道具，是因为存在某种规则的注视。但现在，所有的光线全部消失，是否意味着规则的“监察者”——如果存在的话——也同样消失了？
那或许道具就可以正常地使用了。
【取出“流泪的珍珠”。】
空气窒息了一瞬，随后时影手里赫然沉了一下。
【成功取出“流泪的珍珠”。】
机械女声回应道。
时影把锦囊倒出来，几颗圆润的珍珠散发出微弱的光亮，像是遥远的月光。
在这样微弱的光线里，时影回头看了一眼：她已经看不见人群了，又或者人群本身就随着黑暗的降临而消失；她现在正处于世界的正常状态，像是梦境与现实的颠倒。
现在，她必须要离开了。
****
重新目睹日升日落的感觉相当美好。
当然，不美好的是，时影自我认为仍旧在“方框里”，没能挣脱出去。
在她坠落到一片绵软的被子里之后，时影不受控制地进入一段绵长的睡眠；这似乎是某种无法挣脱的规律，就像之前那块白纱无法被撕破一样的规律。在某些规则里，逆天而行是完全不可能的。
时影临睡前未思考完的事情，醒来又出现在她的大脑里：
女巫塔试炼里所说的“方框”，会不会对应的是一种规则？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许久。
逃离方框——
时影觉得，自己已经为了逃离规则付出了足够多的努力了。无论是试图穿上衣服，还是离开乐队与听众，本质上都是对规则的反抗；并且，其中有一次成功了。如果这还不算反抗，什么才算？
非要把世界毁灭才算吗？
女巫塔似乎并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
她推开窗户，清晨刚刚到来，花园里的玫瑰花瓣里全是露水，空气里也透着一种湿答答的迷蒙。时影觉得冷了，却只能抱紧双臂取暖——很显然，她身上的半透明薄纱完全没有御寒的作用。
这就是一件仅供美观的衣服。
在这样的薄纱里，她的不安全感更甚。
“时影，我的宝贝～”窗外忽然传来低沉的男声，吓时影一个激灵。
什么人？
随后，一张古罗马似的面孔从花丛里露了出来，他拥有一双深棕色的眼睛与微微卷曲的短发，紧紧地扒拉在头皮上。他脸上是明朗的笑意，一个瞬间，时影觉得自己似乎陷入在他的温柔笑眼里，几乎要被迷惑。
“怎么了？”时影问。
“今天不是说好了，一起去野餐。”他走了出来，松垮垮的勃艮第色亚麻披在身上，装束也如神祗般随性。衣衫下面，是满是肌肉的大腿。
几乎是下意识的，时影就从某种被规则控制的“爱恋”中挣脱出来。
眼前的男人对她来说，比起“爱恋”，更多的是一种恐惧。
她赤手空拳，四肢纤细，如果他想要做些什么，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再加上，他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她的感情是被强行灌输进去的，实际上并不出自她本人的感情。某个瞬间，她真的对面前的男人产生了诸如“心动”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很快被放大，变成一种更强烈的爱情。
无论什么情感，不过就是荷尔蒙的控制而已。
时影嗤笑一声，却又不得不维持着自己的人设，好声好气地问道，“就我们俩吗？”
“当然啦。”卷发男人笑了笑，眼睛里闪着明媚的春光，“这可是来之不易的春日出游，我可不允许有别的什么人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
“唔……”时影尴尬地点点头。
他风铃般笑起来，一边朝时影张开双臂。
时影只是一个晃神，就发觉自己已经完全被提起来，男人的手夹着她的腋窝，如同提溜着一只温顺的猫咪。
粗糙的手指划过她的皮肤，让时影胳膊颤栗起来，剧烈的不适感被她硬生生压抑下来，对试炼的顺从让她不得不克服自己的本能。
“真乖，我的宝贝。”男人夸赞道，双眸里满是浓烈的爱/欲与欣喜。
不可否认，他的确对自己充满了感情，姑且称之为是“爱情”。
时影和他并肩走着。
“你今天可真美。”嘴甜的男人又开始絮絮叨叨了。他的话又多又密，让时影难以招架。“不敢想象今天会有多开心。”
“……”时影眼见着他越走越快，已领先自己几步，不自觉追上去问道，“如果我不好看也不乖，你还爱我吗？”
男人愣了愣，皮肤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了几下，似乎思考需要消耗他的力量。
“你不要调皮。”他宠溺地说着，一边拿手指擦了擦时影细嫩的面颊。
离得很近，时影能看见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她的金色长发蓬松又卷曲，像是雄狮的鬃毛般垂散，反射出太阳的金色光辉，阿波罗般燃烧着。
这真是一副有吸引力的躯体。
时影似笑非笑地迎着他的眼睛，戏谑的眼神撕裂男人的伪装，让他恼羞成怒起来。他试图用时影的逻辑来反驳，但是最终发现时影的说辞并没有什么破绽，意识到她的智慧之后，男人更是愤怒。
“你是想让我证明我有多爱你？”他冷冰冰地问。
“是呀。”时影歪头笑了一下，眼神天真。
不知不觉地，她有些享受这种“控制”别人的感觉，她明明知道眼前人无法反驳，却硬要看着他彻底失败——这样的感受让时影发自心底地兴奋起来。
她不得不怀疑自己有某种心理疾病。
不过小人物都是这样，试图在其他方面打压别人，无论是借助微弱的权力或是智力。当失控的一切重新回归自己的掌控时，甚至目睹上位者的失态时，会因为权力倒置的错觉而产生欣快感。
不过错觉到底只是错觉。
权力就是力量。*
“你想我如何证明？”男人问。
时影看着他，“你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我穿上。”她说。
男人点点头，随后试图将勃艮第色的衣衫脱下来——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再微小不过的要求了。
只不过，在尝试了几次之后，他终于因为衣服无法脱下而崩溃——衣服似乎是缝在他身体里一样，无论怎样都无法被脱下来。
这样的事实与他的认知相悖。而后，年轻男人的面颊上出现隐隐约约的裂纹，像是被摔碎的瓷瓶般裂开。
崩裂的皮肤里并没有血液流淌。
相反地，一团团肤色的结块的粘稠液体，从缝隙里缓缓渗透出来。
即便是已经经历了乐手眼眶掉落，时影仍旧觉得这一幕相当骇人。
年轻男人的皮肤很快也融化成浓稠的液体，像是玉米糊糊一样厚重，让时影忍不住想到曾经那个吞下海蓝宝后坍塌的男人——只不过，眼前人更像是熔化的金属，破碎的面颊碎片混合着液体一起，逐渐摊开成一团。
“我……”熔化的嘴唇仍然在地面上蠕动，雪白的牙齿张张合合，吐出模糊不清的文字。
“你也一样……”
时影蹲下来，听见男人这样说。
这就是违抗规则的惩罚吗？
时影沾了一点粘稠的液体，在手指上摩挲了一下，又仔细在衣服上蹭了蹭。这个质地有些熟悉——
还没等到她思考出来，年轻男人的躯体又重新被拼接起来，像是有无形的手在帮助他塑形；又像是使用了“复活卡”回溯了时间，变回了尚未坍塌时期的状态。
时影抬着头，眼见着男人又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他朝自己笑了笑，“时影，我的宝贝～”
一模一样的语气，一模一样的台词。
时影站起身，将他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仔细研究着他的异样之处，最终看见在他的后颈处出现一抹擦伤。只掉了浅浅的一层，但隐约能感觉到他的皮肤变得薄且半透明，几乎掐一下就会重新碎裂。
“你怎么来了？”时影重新问。
“今天不是说好了，一起去野餐。”他重新说道。
时影眯了眯眼睛。
这场野餐即便是鸿门宴，自己也去定了。
*来自于权力的游戏
瑟后的话“Power is power”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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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方框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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