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林军校尉,萧随。
梁玉容认得他——自然认得他,上一世他们就是在这一夜结缘,作为同僚在宫中相伴,谁也没有表明自己的心意。然后安禄山叛乱,陛下西巡至马嵬驿,士兵们反叛,逼死了杨贵妃,而萧随因个人私仇,趁乱行刺李述,最后落得斩首的下场。
梁玉容说不清再见萧随的情绪:惋惜?惆怅?兴奋?还是应该难过?
她想不清楚,想了几十年也想不清楚。她了解过萧随为何行刺,觉得如果黄泉路上能再见表露出以上任何针对他的情绪都是不妥,结果黄泉路没去成,倒是遇上一人初见、一人重逢的诡异情况。这种时候梁玉容除了保持自己不要露怯,其他都做不了。
重生回来后的日子她也有想过,要不要把萧随拉入伙——他们心中都有恨,怨都是同一个人。但是刺杀皇帝一事,连一成成功的概率都没有,上辈子萧随的下场就已经告诉梁玉容这个残酷的真相。又或者梁玉容只是没有那么坚强,只是想在这个深宫中有一个能够理解自己怨恨的精神支撑。
“请她进来。”萧随的声音打断了梁玉容的思绪。此刻他正单膝跪地,正在检查犯人的死状。
梁玉容来的路上就远远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尸臭味,和大牢本身自带的气味混在一起,腐烂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大牢。她走得越来越近目的的牢房,那股尸臭味越重。现在她正站在门口,感觉气味好像什么飞虫,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鼻腔。
恶心,还是恶心,本能的恶心。
这浓郁的尸臭味不管闻过多少次,梁玉容都难得维持体面。现在她也只是踏入囚室两步不再前进。她闭着气,打算萧随不问话就绝不呼吸。
萧随掀开尸体上的布巾,问话:“这张脸,你见过吗?”
梁玉容心想:我不仅见过他,我还见过你。但现实不做声,只是往前又进了两步,抻着脖子,看起来就像试图看清尸体的脸。
这个场面上辈子发生的时候梁玉容就将其深深埋入心底,她记得仵作说此人死去一日有余,面部黑得异常,胸部有伤,血液早已凝固。此刻一旁的仵作也正重复着相似的话。
梁玉容不想再靠近了,回话道:“回萧校尉的话。刚入宫那日,在库房见过他一面。”说话就要进气,这个距离那个气味还是把梁玉容深深恶心到了,本能的反胃,发出了呕吐声。
萧随一把捞起梁玉容,这次梁玉容没有克制,呕吐了出来。
只是可惜了小福会的好心。
“小六,给梁侍人拿碗水来。”嘴上说着,萧随把梁玉容拎到了桌边,让她落座。而萧随就叉着腰,挡在梁玉容面前,居高临下,问道:“你们见面,他都说过什么?”
“那是暮鼓已经响了,我急着回野狐落,他说带我抄近道,免得卡着宵禁受罚……他还说自己恰巧能顺路去交差。去哪儿交差……我记不清是什么地方了。”
被称作“小六”的羽林军端水给梁玉容,“那没错了。许清河随你去过野狐落后,反身就在清思殿外让我们营房的人捉了个正着。”
梁玉容接过水,喝了一口,把那股呕吐物味压了下去。
萧随趁这个间隙又问:“梁玉容,临近宵禁,你为何要去库房?当天夜里又去了哪里,可有人作证?”
“是杨监作要我拿两床冬被,我径直去的库房;回到野狐落后就一直留在寝室里了,同屋的宫女能为我作证。”梁玉容又咽下一口口水,补充道:“萧校尉,在那之前我没有见过这个人。”
萧随轻声回话:“我知道。”就扶着剑柄大步离去。
这时候梁玉容发现这一世自己又吐在萧随的**靴上了。如此看来当前发生的事还不会有太大的变动,目前唯一的变动郑福会,也是因为她临时决定行医带来的不同。
萧随已经不在视线之内,但梁玉容仍能听到他高声喊道:“让崔旅帅来班房!”
另一个羽林军称“唯”。
如同上一世,萧随没有再回来,也没有人再来问话。梁玉容脸色发青地站在走道上候了一两刻钟,坐不是,站也不是。
系统或许是担心梁玉容乏闷,这时候来和她说话:“萧随对小玉的好感提高了三点。”
“果然这才是正常的吧。”梁玉容在心里和系统对话。
“或许是因为小玉弄脏了他的靴子。”
“算了,还是很奇怪。我都弄脏了他的靴子,他还对我有所好感。”
“人类的情感果然很奇妙。”
“你又说怪话。”
在别人看来,梁玉容就像眼睛一直盯着许清河的尸体看,实际上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分神和系统聊天,其中还聊到了,事情发展和上一世的异同。
“但是这不是正是小玉你想要的吗?你当时等着许清河,不就是为了以他为契机认识萧随吗?”
梁玉容沉默了,契机的使命已经圆满,但是故人非故人,再见也不得相认。
她在这场刺杀案中只是一个前排的旁观者,唯一与她有关的就只是萧随。
很快,羽林军放梁玉容离开。
梁玉容回到房间安置的时候,身边的人似乎都已经睡熟,没有人问梁玉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去了多久。
梁玉容就同上一世一样,对今夜的见闻讳莫如深。
第二日梁玉容还是早早起来,看来昨夜的经历并没有对梁玉容的身体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昨晚也是一夜无梦。
她到燕婷的床位,小声地叫了燕婷起床,“阿婷,我来教你绾发。”
燕婷听了还有些迷糊地点头,梁玉容拉着她,轻步地来到桌边,让燕婷坐下,然后用个架子架起那枚铜镜,替燕婷梳着发。
两人小声对话的声音还是吵醒了睡在近桌边床上的罗门和齐威仁。
“呀,你们起来了也不叫醒我。”艾永长看似抱怨地玩笑道。
“现在时间还早,我们想着多让你们睡一会。”燕婷最后整理着发髻,如此回答。
“小玉每日都起得那么早,”罗门梳着头发,眼神看向那枚架起来的铜镜,“小玉今天可以再借我看看你的铜镜吗?”
“当然。”
年长的姐姐们都已经起了,滕婵娟、秦漪、艾永长三个十三岁的姑娘也悠悠转醒,开始绾发、穿衣。
这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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