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台,云雾氤氲。
镜前冷冷清清地站着三人,外加一只毛团儿。
连日加班的云苏苏,顶着乌青的黑眼圈躲在分部长身后,几乎是在半睁着眼打瞌睡。
“诸位尊神对我们天地疗愈部的本次专项行动,给予极高的重视,特邀仙翁为二位送行,也再重申一次本次行动的有关注意事项,大家欢迎!”
分部长嘴角上兜,笑眯眯地将云苏苏与肩负系统之职的精灵元宝,一并推到身前。
云苏苏拍了拍两颊,用仅剩不多的清醒,向仙翁报以最诚挚的“核善”笑容。
“无须多礼,正事要紧。”鹤发童颜的仙翁明显受惊地干咳两声,不着痕迹地将手中卷轴抬起,挡住云苏苏的灿烂笑脸。
他郑重地唱读,边展边卷仿佛永无尽头的长卷:“新修专项疗愈守则。第一条,在人间道助转生阎王寻回七情之一‘喜’的过程中,不得使用违反职业道德的任一舞弊行为;第二条,按照不可伤人、不可干预旁人因果的协约,非危急关头……”
全篇守则云苏苏早前就浏览过,一共777条,这真得念到猴年马月。更何况她早已明确自身的职责使命——当帮助主角达成目标的称职NPC。
云苏苏索性一边打着哈欠,一个大跳跃进水镜。
元宝佯装遭到绑定引力牵扯,紧随其后隐没在波纹涟漪中。
仙翁见状捋着长须,连连摇头:“如今的年轻人没点耐性,真是难带!”
分部长长袖一挥,投其所好地将一旁石桌上摆出棋盘,赔笑道:“仙翁莫怪,她一向是实战派。”
天界职场中的虚实世故,已逐渐远去。此时此刻,云苏苏只想尽早解决即将相遇的难搞客户。
待她助阎王取回遗落的七情神识,重登冥界大宝之际,人间生死法则重归正途之后,身为半妖的云苏苏,就可以拿着后土娘娘的引荐信,被天界正式收编,不用再做打杂的临时工。
正可谓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水镜后的这条光路,是她附身原身的快捷通道。内壁像是滴上油膜的水面,奇诡瑰丽、色彩斑斓。
无论途经此处的云苏苏是否想看,隧道仍像有自主意识一般,循环播放着阎王作为人类女性转生后,到目前为止人生阶段中,所有重要人生节点的片段。
这些画面以暴力直白的方式,星星点点地快速扎根在她的脑内。
阎王化名莫离。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像是刚参加过葬礼一般穿着干净的黑色连衣裙的幼童莫离,被人遗弃在一家孤儿院门口。她不哭不闹,冷静得像个大人。
莫离进入孤儿院后没过多久,这家孤儿院由于经营不善濒临倒闭,弃儿们变得无人问津,很长时间吃了上顿,没下顿。允氏财团介入收购,秘密地将这所孤儿院改建成人类异能研究所。而在第一次全体合照中,莫离是唯一不笑的那个孩子。
后来,研究所发生了一次严重的爆炸事件,只有两人大难不死活了下来。其中一个,就是下半生靠轮椅行走的现任所长;另一个,就是毫发无损的莫离。此后,她变得更加孤僻,回避人群。
……
画面突然中断,云苏苏眼前变得一片漆黑,整个空间万籁俱寂。
失重感突如其来,云苏苏破空下坠。
身旁呼啸的风声化作空灵之音,告诫她道:“不可做多余的事。罔顾法度,必将形神俱灭。切记,切记。”
耳中响彻着嗡鸣声,眩晕与撕裂的痛楚如绷带般将云苏苏层层缠绕,压得她快要不能呼吸。
离人间越近,通路就越加狭窄。云苏苏受到心灵的影响,逐渐能够体会到作为人类的复杂情感。
即便剥夺他人的身体并非出于云苏苏的本意,但她仍旧被强制地与同名的人类研究员极速地进行着融合,并不可避免地瞥见了原身零星的回忆。
原身也曾在这家孤儿院中生活过一段时间。只是不久之后,她被一对教授夫妻领养,接受了良好教育,按部就班地成长为“别人家的孩子”那般优秀的人才。直到她毕业后,被选中成为这间异能研究所的新成员,她的生命轨迹才又与这里重新产生交集。
原身的一切感官体验,逐步转化为云苏苏的切实之感。她对原身的不甘、反抗感同身受,但就目前来说,无论是她们中的哪个,都无法仅凭一己之力与天命抗衡。她们身处在高维计划之中,都是达成神圣目的的棋子。
在云苏苏重拾人类生命实感的同时,原身的魂魄就离沉睡越近一步。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完成人间道的任务。早一天离开人间,原身也就能早一天拿回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哪怕路途坎坷,只要奋力拼搏永不放弃,总归会有那么一天,她们都将成为强者,主宰各自的命运。
头部血液向眼眦汇聚,再加上胃中持续的抽搐翻涌,造成了云苏苏各种意义上的生理不适,所有的胡思乱想都因此烟消云散,转而重新关注当下。
由于肉身长时间低着头,压迫着颈部结构,来自颈椎的疼痛感,令云苏苏强行“开机”。然而眼前的现状,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眼下,她身处在昏暗的仓库,昏黄的灯泡阴晴不定地闪烁,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臭味。
她的双手被交捆在屋顶承重的钢架上,双脚悬空,像是一片将落未落的枯叶,摇摇荡荡,随时准备迎接死亡。
云苏苏发现自己现在离地面约5、6米,不算高,已足够令普通人感到胆寒。
她在心中嘀咕着:小场面,待会儿再收拾连落点都弄不明白的破系统。接着甩了甩昏沉的脑袋,在心中施咒。
然而施咒完毕且静待三秒后,云苏苏却发现无论是手腕,还是身体都仍维持着尴尬窘态。
什么?法术居然失灵了?她心头大骇。难道她连任务目标都没见到,就要身先死了吗?
转瞬过后,她再次关注到自己的现状,不知道这副人类女性的柔弱身躯,是胳膊先离体,还是囫囵个地着地令骨头先摔碎。
“你个杀千刀的元宝,不知道我恐高吗?我要yue了,快放我下去!”
云苏苏的声音响彻这间老旧的仓库,却未得到分毫回应。
“我数到三。你再躲着不出来,可别怪我送你去报废处!”
四周依然悄无声息。
云苏苏高喝道:“3!”
一只毛茸茸的团子不情不愿地现身,悬浮在半空,如同皮球在原地弹了弹:“老大,您怎么不按套路来呢。”
云苏苏冲着不靠谱的同僚翻了个白眼:“没死啊你,快点搭把手。”
元宝绕着云苏苏跳了一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只是疗愈系统,这也不是我的业务范畴嘛。”
云苏苏气得胸腔闷痛,她压抑火气:“那你现在能做什么?”
元宝抖动着耳尖,像是在认真思考:“比如,强行平复您的心情?拥抱爱与和平。”
云苏苏咬牙切齿道:“说点靠谱的!任务失败,咱俩都得领盒饭。”
“啊?这……要不我帮您找找手机,随便打给谁求救吧?”
元宝自认为想出个绝佳的点子,面上浮起骄傲的神色。
“笨啊,我都被人给吊在这儿了,绑我的能留电话?干脆直接一步到位,报警全逮住得了。”云苏苏怒极,要不是被绑在空中,她真想揪住元宝,狠狠地捏圆搓扁。
元宝眨着水汪汪的圆眼,委屈道:“那怎么办嘛。我只是个可爱、弱小的系统,哪里知道什么人心险恶呀?话说,原身本本分分的,能招惹到谁呢?”
身为精灵的元宝,少说也有几百岁了。若在往日,云苏苏定会吐槽牠都多大了,还跟搁这儿卖萌?
这会儿,她实在腾不出心力,白白浪费宝贵的自救时间跟元宝纠缠,还是自己想办法最靠谱:“算了算了,求你离我远点儿,让我静静。”
云苏苏的目光被下方不远处的巨型容器所吸引。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像她不应该像待宰的羔羊般被吊在上头那样,仓库里放这么一个装满的大水槽,也十足怪异。并且在无风的环境里,按常理水面不应水浪涌动,更不该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那里头,肯定有东西。
好歹毒。怕不是想将原身当饲料投喂吧?就等她掉下去,自投罗网。
想到这儿,云·福尔摩斯·苏苏被惊出一身冷汗:“元宝,快去看看是不是有水怪!”
突然被cue,元宝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不等牠回应,只听慵懒而冷淡的女声,自云苏苏下方传来:“上面的,小声点儿。”
这声音忽远忽近,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还带着点空旷环境的加强音效。
女子的嗓音清冽动听,夹杂着点微弱的鼻音,稀释了原本的冷感,好似塞壬的歌声,有种令人沉醉的魔力。
哪怕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也足以叫闻者脑补出惊艳而锋利的美貌。
若在童话中,一次偶然的相逢,注定将开启一场浪漫的邂逅。
然而,事实是此刻两人身处窘境,其中一人,还意外地撞破了另外一人的浮夸想象力,彼此只会剩下无尽的尴尬。
仓库里静悄悄的,安静得像没人一样。
云苏苏猛然想起刚才自己关于水怪的大胆推测,当真是如入疯癫之境。
这下子,惊悚片秒变社死现场了。
她顿时面如火烧,心中连连叫苦:钻地缝来不及了,快让我钻棚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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