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电梯门外，传来一声离得不近的呼喊。
“没地儿了，等下一趟吧。”离按钮最近的云苏苏，带着昨夜扑空延续的低气压，毫不犹疑地按下了关门键。
几乎满员的电梯里，其他同乘者故作从容，实则无一不在她回绝后，悄悄地松了口气。
然而，所有人都低估了踩点打工人的毅力。电梯门在闭合之前，被人硬是给强行按开了。
一名熟悉的身影，替她自己和手中的棒棒糖，挤出一方天地。
“还好赶上了！麻烦让让。苏苏早呀，好巧！”安妮今天的问候是桃子味的。
“早。”云苏苏挤出个不走心的笑，刻意伸手护了一下面前的手提盒，仿佛是在降低蛋糕被撞“破相”的可能性。
电梯均匀地向下滑行，狭小的空间内，二人并排站着。
安妮亮晶晶的视线，顺理成章地落在云苏苏的手中。羡慕与遗憾，都被她夸张的语调，凸显得淋漓尽致：“她家很难买！昨天我去晚了，都没排上。”
这句话，云苏苏从中听出几分挑衅的意味。
这家甜到齁的法甜，就在昨天的商场附近。如果被跟踪者，能自如穿梭于人群，甩掉有心灵感应的莫离与身为半妖的她，安妮怎么可能只是普通的“甜品脑袋”，更何况身边还跟着允家的“消耗品”？
研究所真是不养闲人呐，再可爱的女孩，本质上也是狡猾的。
“是吗？那正好大家一起尝尝。”表面云淡风轻地这么说，实际上云苏苏已将安妮划归重点观察对象之一。心里想着：既然能装，最好就乖乖收好爪子，一直装下去。
要是莫离身边的NPC，产生真正意义上的威胁，她不介意用点儿手段。
腻歪的甜点讨论之后，莫离的补考接踵而至。
补试的孩子两人一组，在特殊的小房间进行。没到号的，一律收纳在隔壁的等候室中。
等候室内，循环播放着舒缓的名曲，除此之外，听不见多余的声响。
云苏苏与另一位同事，坐在等候室视野最好的单向玻璃后，通过房间的动态捕捉装置，对等待中被试的数据进行监测，确保能在特殊情况出现时，及时通知异常处理科，分离异能失控者。若有人想要提前退出，也由她们顺便上报。
漫长的等待，会加重紧张与焦虑。有人瑟瑟发抖，有人频繁抖腿，有人神情木然……但，没有一个人提出弃权。
两个人对抗，有输就有赢。总有人横着出来，只有一人能逃过此劫。
惩罚，应该不是关禁闭或者饿肚子，那么简单。
莫离安静地坐在长桌边，翻看着一本封皮陈旧的厚书，她的测验被排在最后。
与她同样淡定的，还有一人。
那是一名留着微卷超短发的少女，用油画棒在纸上肆意涂抹。若不是佩戴着半张口枷面具，她应有着模糊性别的美貌。
她穿着宽松的病号服，腕与指骨骼突出，瘦到极致但不虚弱，指尖染着不可复制的彩虹，专注于绘画本身。
她胸前的名牌上没有名字，只有编号：073。
监控室的玻璃门上，映着走廊里救护组匆匆往返的身影。血的气息，难免会从缝隙入侵进两侧的房间，有关威胁的信号，总会被人类第一时间捕捉。
掌管档案的同事皱着眉调高通风级别，拿起香氛对着门边一通猛喷，不过就算再怎么除味也是无济于事，她始终无法驱散心理上的异味。
“老大，这妹子好像晕血？她会不会晕倒啊。”元宝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两团棉花塞住鼻孔，声音发闷，一边用迷你折扇不断扇着风，驱散身边成坨的香味。
“人家自己都没开口，你倒是管得宽。”话虽这么说，云苏苏倒也不是真的打算放任不管。
监控犹如食物链，你在看别人，就有人在看你。这间屋子里的一举一动，被屋顶的全景监控时刻捕捉。
她如果主动提出，等同于鼓动旁人擅离职守，无疑是自找麻烦。
后面的那群人，要是认为有人需要退出，自然会接管。
云苏苏起身倒了两杯温热的花茶，向其中一杯里多加了两勺蜂蜜，搅匀后递给脸色煞白的女同事：“头晕的话，稍微喝点吧。”
女同事道谢后接过，双手交握着杯身，长舒了一口气，脸色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恰巧此时玻璃门被推开，倒灌的风揉着消毒水的刺鼻气息，一股脑地涌了进来。
组长叶蓉左手抵住门沿，右手仍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给女同事递了个眼色：“小李，去透透气吧，我替你盯着。”
“谢谢组长！”女同事头也不回地飞奔出去，留下无主的座椅空转。
叶蓉按停椅背，在云苏苏身旁坐下，很自然地从口袋拿出一包烟。从里面抽出一支，悬在指尖：“介意吗？”
“请便。”云苏苏友善地笑了笑，收回视线看向等候室。
“这里不是禁烟的吗？”刚摘下棉花的元宝嘟嘟囔囔，又不情不愿地将它们塞了回去。
旁边墙上，明晃晃贴着禁烟标志，谁能没看到呢？
云苏苏没有理会牠的抱怨，转而继续研究“073”，消磨时间。
073画了一张又一张的涟漪。彩色的，像夜晚霓虹灯在水面的倒影。
可能太过用力，她手中蓝色的那根经不住压力，折成两段。磨钝的那头碎块，滚落到莫离的脚边。
莫离弯腰将它拾起，递给向她摊开手掌的073，全程她们没说一句话，连视线都没有任何接触。如同自动流水线上的机械臂，各自把持各自的环节。
元宝侧躺在半空，翻看着手里的搞笑漫画，不时哈哈地笑上两声，纯纯的摸鱼状态。
叶蓉同样低着头，拇指在手机全拼键盘上游走，稍作停顿后，继续有规律地打字。很明显，大概在跟某人聊天。
云苏苏趁伸懒腰活动双手的工夫，悄悄弹了一下元宝毛茸茸的尾部，提醒牠稍微收敛点。
突然，她感受到一道视线，下意识警觉地望向源头。
073准确无误地直视着云苏苏的双眼，攥着油画棒的手越收越紧，紧接着平滑地移走目光。
饱含愤怒、厌恶、憎恨的混浊情绪，在刚才那个瞬间曾短暂地泄露一星半点，转头消失不见，仿佛是烟雾般的错觉。
073跟原身有过节吗？
云苏苏很快对这离谱的想法自我否定。不可能，尚且不用说隔间异能屏蔽，再说了，她怎么知道今天，随机轮到谁坐在玻璃后观察。
那更应该是一种普适性的，对研究所本身的态度。
倒是非常合情合理，这鬼地方，真该尽早消失。
觉察到云苏苏情绪的变化，莫离停下翻书的动作。
她抚慰人心的嗓音，自云苏苏脑内传来：“怎么了？”
自芝芝事件借助元宝的力量，链接上莫离后，只要双方愿意，维系短时的“加密通话”不成问题。
虽然云苏苏知道，莫离尊重她的个人意愿，一般情况还是通过手机，跟常人那样普通地联络，但还是会有种思绪裸奔的局促。
“我没事，有点睡眠不足，你先安心考试。”云苏苏打了个哈欠，缓解虚假的困意。
叶蓉把手机扣放在桌面，烟灰点在那杯没人会喝的蜂蜜茶中，审讯般的眼神落在云苏苏这里：“跟试验品走得太近，对你没好处。”
云苏苏若无其事地托着腮，用空手指了指戴着液态眼镜的双眼：“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是最好。”叶蓉又抽了一口，把还有很长一截的香烟，在杯壁上捻灭了。扭曲的细烟，像是一块浮木飘在茶汤中，滤嘴上残留着拥有者殷红的唇印。
随后的时间里，云苏苏眼瞅着组长把包含鼠标、键盘在内，不再原位的桌面办公用品，一律整理得一丝不苟。
这强迫症，比疗愈部的分部长隗戎可严重多了。
单向玻璃里的等候者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莫离和073在等待。
“请下一组进入补试区。”AI的声音，从吸顶音响里传出。
叶蓉起身把手机放进口袋，将转椅推回桌下，正对中线，端起那杯临时烟灰缸，提议道：“一起吧。”
人，总是会有些匪夷所思的举动。
一面遵循规矩，活在套子里，一面又无视规矩，自相矛盾。
云苏苏微笑着点头，没说话，拿好自己的东西跟了出去。
前脚才迈出门槛，就听见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活儿也忒密了，能不能有点自由活动的时间？”云苏苏手撑住金属墙面，疲惫地扶墙前行。
万恶的剥削、压榨，自动过滤了打工人的辛酸。
“等这茬儿忙完就好啦。”元宝配合着自带BGM，挥舞着手中亮闪闪的花球，宣布任务开始的同时，替云苏苏打气：
【恭喜老大，开启疗愈支线任务：补试。目标：让任务对象，顺利通过补试。失败会记录在案，予以警告惩罚。加油！加油！】
补试，作为旁观者，能做什么？
啦啦队？还是要她协助作弊？
等等，需要她从旁干预的话，莫离岂不是有危险？
073，到底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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