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狐狸眼

十二月十二这日,三王爷的定亲礼极其盛大。

十里红妆,礼箱一直从尚书府蔓延至三王府,敲锣打鼓的声音不绝于耳。

元将离坐在马车中,听到外面百姓热切的喧哗声,将车窗推开一条缝,才看到沿途三王府的侍卫小厮正往外撒东西。

大把大把的钱币撒到地上,引得百姓哄抢,甚至连几岁的孩子都在地上争挤。

这场面莫名让元将离想起给鸡圈里撒食的样子,她微微皱眉,合上车窗。

等马车驶到三王府前时,周围的声音更热闹了。

元将离一推开车门,一刹那觉得沸反盈天,她的耳朵都嗡嗡响了一声,跳下马车,等温郁离和另一架马车上的永安郡主下来,三人急匆匆走进王府,脚步难得有些急促。

等把吵闹的声音被大门隔在身后,她这才放慢脚步。

“这外面属实也太吵了些,”她嘟囔道。

若不是附近还有外人,永安郡主真想伸手揉揉自己的耳朵,她眉尖轻蹙,小声道:“三王爷这排场果然大,沿街抛洒千两白银,怪不得有这么多百姓围着。”

元将离心中附和,却没张开嘴,因为三王府的引路丫鬟迎了上来。

三王府里连个丫鬟都纤细貌美,笑脸盈盈迎上来,为几人带路。

元将离往檐下扫了一眼,发现那里还站着几十个貌美丫鬟,个个亭亭玉立,不像是伺候人的,她心中思绪过了两圈,悄声问温郁离:“三王爷有侧妃吗?”

按照皇室礼制,众皇子只能有一位正妃、两位侧位,其他侍妾通房是不限制的。

温郁离颔首,“今日以前,只有正妃之位悬而未决。”

不过今日,孙斗雪便要坐上这个位置了。

三王府极其气派,红木雕花的梁栋、斗拱、檐角都用彩漆描绘,哪怕屋顶上积着一层薄雪,也盖不住那新漆般的粉亮,沿途经过的每扇门上,都嵌着金漆兽面锡环。

重檐重栱、朱门红窗,这建筑的规模、布局、仪制,样样都是王府才能用的。

一路行到正殿前厅前,还没进去,远远就听到了里面的谈笑声。

三人迈过门槛,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满屋子的要么是官员,要么是官员亲眷,扫了两圈也没有一个地位低的,屋子里装饰着灯笼红烛,连丫鬟们身上的衣裳都是粉的,映得人满面喜气洋洋。

这前厅四角摆了熏笼,上铺红绸,不知里面放了什么香料,熏得人又香又热。

温郁离早发觉元将离不喜浓香,侧首道:“我们去窗边吧。”

元将离正被熏得头晕脑胀,闻言点头,永安郡主却慢了几步,道:“我看到那里有个熟人,去打个招呼,哥哥嫂嫂,你们自己过去吧,”她叫人时语气颇为俏皮。

元将离笑着颔首,“等下我去找你。”

永安郡主带着丫鬟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元将离见她奔向几位年轻贵女去了,收回视线,和温郁离走到窗边,木窗只开了一条缝,但也聊胜于无,她转过身去,望着缝隙外树梢上显眼的红绸。

五皇子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你怎么带着夫人躲在这里?”

元将离转过头,看到一身雪青色江牙海水束带长袍的五皇子,今日参加皇室兄长的成亲宴,他打扮得素净低调,可气度温文尔雅,有种不宣之于口的清贵。

他身后跟着两三个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一并向温郁离走来。

这几个男子元将离不认识,但看着眼熟,大抵是哪场宴会见过的,走上来,先向温郁离问好,然后又笑对元将离,抱拳作揖,“嫂夫人好。”

元将离笑着受了,又对他们道好。

温郁离浅笑道:“你们来得好生早,也有空来同我搭话吗?”

五皇子不论到哪里,总是被人簇拥的,他闻言露出笑意,颇为熟稔地道:“你能在这里偷闲,我自然也能,今日的人实在太多,我的嗓子都要说干了。”

不远处的丫鬟听了,急忙走过来奉上茶水。

五皇子端在手中,却没喝,抬首笑道:“我听说你们家来了个表姑娘?”

这雍都贵族果然没有秘密,元将离心想,柳淑慎昨日刚到,今日便被人知道。

温郁离颔首,“是我娘亲表姐之女。”

五皇子只问了那一句,转而笑道:“温夫人生辰马上就要到了吧,怎么今年没有风声,若是不打算大办的话,我可也要上门讨杯茶喝的。”

温夫人原先的确没打算大办,只打算自家人吃顿饭,可柳淑慎到了,这主意便变了变。

温郁离道:“只是请帖还没送出去罢了,到时自当请你来。”

他们几个说话,元将离没有插嘴的意思,她端着茶杯,目光随意地在四下梭巡。

很巧,看到刚跨进门槛的雪白身影。

这少年头戴紫金冠,身披狐皮氅,一进门便脱下厚实大氅递给小厮,他也像找什么似的,一双眼睛不断扫视厅堂,落在元将离身上时,忽地亮了起来。

“姐!”此人正是元憧憬。

元将离笑着看着他小跑过来,从丫鬟托盘上端了杯茶,等他到了近前,便塞到他手中。

她看了看他左右,见他孤零零一个人,于贤娘居然没来,便笑问道:“慢些,跑什么,今日只有你一个人来的?”

元憧憬接过茶一口气喝了半杯,摇头道:“就我一个,娘昨日染了风寒,便没出门。”

“风寒?”元将离微微皱眉,带着他往一边走,“严重么?可找了大夫?”

“找了,大夫说吃几剂汤药便能好,”元憧憬跟上她脚步。

五皇子看着两人离开,转头,就见到温郁离的目光也落在那处。

他笑着打趣,“民间都说有望夫石,照我看来,你该是望妻石才对,”话音一落,他身后那几个公子便齐齐忍俊不禁,眼巴巴看着元将离背影的温世子,怎么不像望妻石呢?

温郁离被调侃了也不生气,笑一声,便收回视线。

他道:“最近得到不少孤本书籍,今日不大方便,等明日请诸位上门探讨。”

五皇子笑容收敛了下,认真颔首,“好。”

而元将离带元憧憬走到另一角落,旁边有黄花梨木桌椅,她便坐了下去。

知道于贤娘没什么大碍,她放下心来,却还是微微皱了眉,“娘身体一向康健,怎的突然染上风寒了?等改日我回去瞧瞧。”

元憧憬摇头,又嘿嘿笑道:“大抵是晚上不小心着凉了,不过你若是回去探望,娘必然好得快些。”

元将离笑着嗔他一眼,“爹和奶奶身体如何?”

“奶奶好得很,但是爹,”元憧憬喝了口茶,有些困惑地摸了摸头顶,“他最近好像有什么烦心事,时常叹气,但我也不敢问。”

元将离颔首,“可能朝中有事吧。我再问问你,功课学得如何了?”

一提这个,元憧憬立马挺起了胸膛,自豪道:“孙夫子夸我进益很大,照这样学下去,必然有出息,而且爹为我找了习武的师傅,让我强身健体。”

他撸起袖子,手臂用力,想给元将离展示自己的成果,可也只能看到白嫩的手臂。

元将离“扑哧”笑出声来,“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元憧憬不好意思地放下衣袖,辩解道:“我这是练的时候短了,等我再练上一年半载的,说不准也能学会水上漂呢。”

元将离笑眼弯弯,不住地点头,“那我等着到时你水上漂给我看。”

元憧憬得意洋洋地晃着脑袋。

分明归宁那日才见过,但元憧憬就像两人几月未见似的。

他叽叽喳喳好一阵子,把归宁时没来得及告诉元将离的事通通说了一遍,从自己每天手腕绑着沙袋练字,如今字迹已经好看不少,一直说到白霜居然开始下蛋了。

白霜便是他曾经那只斗鹅,如今他不玩这个了,白霜却还好好养着。

元将离听得吃惊,“没有公鹅,白霜也能下蛋吗?”

元憧憬以前也不知道,想起自己昨日听到丫鬟说白霜下蛋时的惊讶,立刻装作熟悉的样子,振振有词,“不止鹅,鸡鸭也是的,母的自己便能下蛋。”

元将离恍然大悟。

姐弟俩话着家常,周围的其他人却都是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元将离手里的茶杯空了,转头找丫鬟,不经意间,看到房柱后露出一抹月季红色的裙摆,红得极娇艳,今早永安郡主来时,便穿了一身这样的鲜艳裙衫。

她重新扫了一圈前厅,发现永安郡主果真不在。

她站在那里做什么?

她站起身,往那里走了几步,刚要开口唤她,便见房柱外露出另一道身影。

这是个身着藏青色锦袍的年轻男子,身段修长,风流倜傥,此时正在说些什么,面上带笑,那双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翘起,垂首注视着对面的人,更像是一只漂亮的青皮狐狸了。

随着他说话,元将离见那抹月季红背影轻颤,听到永安郡主的轻笑声。

她站定脚步,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那狐狸眼就忽地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上。

这男子笑吟吟的,那双狭长的狐狸眼望向她。

“世子夫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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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狐狸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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