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羌求和使臣商良和在大厅等了近三个时辰,坐在谈判桌前越发焦躁,这大庆无一人出来接待他也就算了,把他放在这空等,着实不把他放在眼里。
虽然北羌是战败了,但这大庆着实也太不像话了。
他已经年过七旬,现在只能如毛头小子般焦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暴躁的鼻子直喷气喘着粗气,脸皱成小山,碍于大庆的将士又不敢真的发怒,只能绷紧唇线隐忍着。
谢世卿姗姗来迟,完全不顾及求和使臣神情微变,大刀阔马地往他面前一坐。
商良和道:“此次议和难道不应该谢定安出面,毕竟涉及两国百年安定之事。”
谢世卿身躯向前,挑衅似的挑眉:“现在知道两国安定了?”
商良和吞了吞口水艮着脖子:“还望谢将军以两国为重,请谢定安将军出来一见。”
谢世卿高马尾往后一甩,道:“自然是谢定安来和你谈北羌赔款之事,不过在此之前有个人想见你。”
“何人见我?”商良和不解地皱眉,他在大庆可没有相识之人。
说话间两名谢家军押着位中年男子,浑身腥臭,右臂位置空荡荡的,伤口处腐烂
发臭,头发散乱成一团,身上还夹带着几根枯草,着实狼狈恶心。
见到商良和,男子裂开嘴笑得疯癫朝他生扑过来。余下的左臂拉着他的衣袖:“快救我回北羌,我乃北羌皇子,快救我。”
商良和皱着眉嫌恶地甩开他:“你是何人?竟然在此胡言乱语,也不看看你什么样子,竟然想要攀染我北羌皇室。”
吕庆被商良和一把摔倒地上,他行若疯癫,扒拉开挡着脸的乱发,露出浑浊困顿的双眼,几日之间他直接苍老十岁。
吕庆不顾谢世卿等人在场,直接道明: “你可是商良和?你可是在任五十载,可曾北羌皇室秘闻?”
“四十五年前,嘉贵妃多年无子,她为了巩固荣宠,竟然将贴身侍女献于皇帝求子,侍女受宠幸后不负众望怀上龙种,然上天作弄,嘉贵妃也怀孕了。
她将侍女养在身边,如果她生下女儿,侍女生下儿子,她便夺了侍女之子,充当自己孩子。
十月怀胎,两人纷纷诞下儿子,嘉贵妃自然无法容忍有人谋夺她儿子的皇位,假意放她母子二人出宫,实际安排人追杀于她们。
索性上天庇佑,让她们母子二人活了下来,而我便是那个孩子,我便是北羌皇子,这北羌的天下有我的一份。”
“啪——”商良和拿起边桌上的花瓶在吕庆身前一摔,“是你进谄媚进言太子,以掌握大庆布防,有秘密武器蛊惑他,发起大战?”
吕庆在一地碎片中单臂撑起身子:“我为北羌苦心谋划多年,你还不快快将我救回去,我当受当今太子一声叔叔,就算拿几座城池来换我,我也是当的起的,你在我面前失手打碎花瓶,我便不算你失仪。”
商良和闭眼,再睁眼时怒极:“你去看看北羌的边境,那里死了多少大好儿郎,你这奸人害了北羌,你还值几座城池,待会商定完安定之事,我要亲手杀了你,为北羌儿郎报仇。”
吕庆惊恐大叫:“我在大庆卧薪尝胆多年,你竟然还想杀我?我是北羌的功臣,我是北羌的皇室。“
商良和抄起另外一只瓷瓶在他头顶砸下,鲜血从吕庆头顶汩汩流下。
“你蛊惑太子,无非是想做出点伟绩想让北羌承认你的身份,然后图谋北羌皇位,可是你不可能是北羌皇子。”
吕庆对商良和不承认他的身份很是不满,怒道: “我娘是嘉贵妃侍女,她可是有证物的,这一切都是她告诉我的,这还能有假?”
“此间干系不能与你明说,你只需知道你不可能是先帝的孩子。”商良和无奈闭眼,只怕那位狼子野心的太子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利用吕庆罢了。
吕庆难以接受,怎么谋划一场倒成了一场空梦,他压着碎片爬到商良和身侧:“商大人你说明白,为何?”
商良和见他实在凄惨,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到底还是老了,心软的蹲下身在吕庆的耳边,以两人才能听见的语气轻声道:“先帝不可能有孩子。”
吕庆形如疯癫,抓着商良和的手摇晃:“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快告诉我。”
商良和掰开他的手退到一旁,吕庆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
他这么多年苦心谋划都是为了北羌,为了能被承认北羌皇室的身份,然而现在告诉他,他只是一个侍女之子。
他扒拉着身子站起,用力一头撞到了房柱上。
“嘭——”一声,房柱上留下血痕,他绵软的倒在血泊里,谢家军上前试探了他的呼吸。
“小谢将军,他没死。”
谢世卿冷哼一声:“这么死岂不是便宜了他,拖下去。”
处理完一切,谢定安带着三军将士前来,几十年了,终于等到了大庆和北羌的议和。
谢定安在主位一坐,轻咳两声开口:“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等到,北羌递上战败求和,我谢定安这辈子也算死而无憾了。”
一众将士哄笑,谢定安严肃道:“这可是我大庆多少将士化白骨换来的,她们的家人得养,大人是文官可能不知。”
商良和皱着眉,早就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然而北羌现在千疮百孔,实在不能再打了。“谢将军想要什么请名言。”
“我一个只懂打仗的大老粗哪里懂这些,刚才朝廷快马加鞭送来了份清单。”谢定安姿态放松,左臂别扭地从怀里拿出份文书,丢到商良和面前。
商良和将折子打开,足足半米长的赔款项,他看得差点没撅过去,身边侍从扶着他的手。他咬牙啮齿到:“你们这是强人所难。”
这上面从黄金到马匹甚至到铁器。
谢定安微微侧身,空空的右袖在摆动:“怎么北羌进犯我大庆几十年,这条诚意都拿不出来,看来是看我来了,拿不动长枪了。”
商良和自知理亏,一直都是北羌被教唆进犯大庆,他思考着对策,他抬眼便看到谢世卿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像条恶狼巡视领地。
他知道这是谢定安的儿子谢世卿,正是他打得北羌喘不过气来。
从前只道谢定安是能将奇才,保住了大庆了几十年太平,他们刚刚抓住了一丝生机,打算血洗了大庆,年轻的头狼更加勇猛,带着将士冲锋,生生撕下他们一块肉下来。
他只得咬牙签下。
——
战场已经轻扫完,伤兵均得到医治,等到双方达成议和,边关便会只留驻军,她们将前往上京。
军中早就在传,以宋亦慈在战场临阵指挥,救治伤员之功定能得珍宝无数,没准还能得皇上亲赐婚。
她内心早就有了一番考量,从始至终她的初衷一直没变,她既然见过光明,便不会让这个时代的女子处在黑暗中。
医学堂熬煮了大批汤药,众人忙得晕头转向。
流民女子有的寻回了家人,抱头痛哭庆幸重逢。
宋亦慈撑着手坐在牛车上,身侧坐下一人,白袍绿裙叠在一起。
她转过头嘴角上扬:“怎么快就解决了?北羌使臣这么好欺负。”
谢世卿笑道:“北羌滋事多年总该受些惩罚,我今日倒是还听过了件事,你可能感兴趣。”
宋亦慈眉毛一挑:“嗯?说说。”
谢世卿右手还裹着绷带,左手撑在她身侧防止她掉下牛车,“吕庆筹谋多年便是为了得到北羌皇室承认,得到北羌皇室身份,然而他的身世是假的。”
宋亦慈道:“没想到他以李师师之子的身份诓骗肖云天,他自己也被人诓骗,真是报应不爽。”
谢世卿原本以为此消息定会让她大惊一场:“你不意外?”
宋亦慈抿着嘴看着他好似失望,缓慢地摇摇头:“你好像很失望,你要不重新说一次,我装的意外些。”
宋亦慈美目睁大,红唇微微张开,身子微微向后,装作极度震惊模样,“这样像不像。”
谢世卿嘴角上扬,内心早就被她搅乱,他爱怜的摸摸她的发尾,“别演了,告诉我你怎么看破他的身份的。”
“没看破,我没有那么厉害,只是想着如果北羌真的想要承认他的身份,何必拿此当胡萝卜钓着他做如此多伤天害理之事,从最开始便只是存了利用的心思。”
谢世卿嘴角上挑,语气罕见的温柔:“当真有人心如比干,生有颗七窍玲珑心。”
谢世卿远远瞧着沈文景,见着她们在此便绕远离开,他低着头看着她,还不算,至少情窍不怎么灵通。
宋亦慈轻轻皱了皱眉,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好话,“吕庆听了这消息信了?”
“原本是不信的,但是使臣附耳跟他说了句,他便发了狂撞了柱。”
吕庆此人功利心太重,当初被沈文景砍掉右手,他忍着剧痛趴在牢里都要苟活,看来这使臣有确凿的证据,确认他的身份。“他死了?”
“祸害留千年,他做了这么多恶上天怎么可能让他死得这么轻松,只是晕死过去了。”
宋亦慈想起那个穿越而来便是蒙骗的李师师,还有死于他的母亲,还有开阳大大小小的世家,临水巷的街坊太多人都被卷入风波。
“再过几日,我们便是回上京述职,过不了多久便会回金陵,阿慈,你想过如何面对吕婷了吗?”宋亦慈对吕婷之用心,他看在眼里,但是现在注定她们关系无解。
“想必这次回去,吕婷早就走了,此生不相见了,她有产业有医术,换了身份想必能活得好吧。”
谢世卿问道:“不好好再道一次别吗?”
“谁和你一般黏人,我们这些强者总得披荆斩棘走过一生。”
刚打赢胜仗就被嫌弃黏人的谢世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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