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司药所后茯苓就倒下了,小脸因为高热烧得通红,嘴巴里一直唤着阿姐。
唯一知道内情的素问叹了口气,尽职尽责地担下了照顾茯苓的重任。
宁儿在夏美人头七那天哭着撞了棺木,没有救回来。
知道这消息时茯苓正喝着苦涩无比的中药,茯苓捧着药碗的手忍不住颤了颤,而后将药一饮而尽。
从这日起,茯苓再也没要旁人操过心,一天三顿按时吃饭喝药,时不时主动去院里晒晒太阳,很快便恢复了元气。
茯苓第一次重新当值那日,顾司药特意把她叫了过去。
这几日顾司药压力也不小,茯苓先前承担了不小的出诊任务,这几日都由顾司药一并接过,好教茯苓安心养病。
夏美人之死最终还是没有查出什么,线索断在了悬梁自尽的宫女身上,那宫女先前在冷宫中服侍先帝罪妃,罪妃死后便由内务府重新分配,去了夏美人处。
冷宫荒僻,没人知道那宫女曾经接触了何人,内务府那边证据表明是那宫女塞了银子,主动要去夏美人宫中。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内务府为此经历了一波大清洗,连久不问事的皇后都因此盛怒,处死了好些徇私舞弊之徒。
虽然眼下声势浩大,但茯苓知道,夏美人就像投入深水中的一枚小小石子,最终还是会被所有人遗忘。
往后的日子里茯苓上午照常为公西闵治疗,下午若有闲暇便去翊坤宫拜见贵妃。
按理说贵妃不该有空见茯苓,但她确实每次都见了,甚至还时常赏赐茯苓各类珍宝银两,大张旗鼓地送到司药所。
对此茯苓欣然接受,时常穿着温贵妃赏赐的衣服首饰出诊,以示恩宠。
入宫半年,茯苓终于懂了一个道理,明哲保身是没有用的,不若成为一个靶子,好让暗中那些人有什么鬼蜮伎俩都往她身上来。
一时之间,茯苓在后宫之中风头无两,茯苓也趁着大好机会,无论什么邀约都统统应下,辗转交好后宫众人,偶尔抽空去翊坤宫中坐一坐。
与旁人想象中不同,茯苓与温贵妃在一处时,通常是温贵妃说的更多。
一开始温贵妃待她并不特别,直到后来有一次宫女不小心将热茶泼了茯苓一身,温贵妃领着她去换衣服。
茯苓换好衣服,却见温贵妃神情震惊复杂,目光一寸寸描摹过她五官。
从那之后,温贵妃便开始不露痕迹地打听茯苓的事情,茯苓不知道温贵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统统半真半假地应着。
大多数时候两人都是安静的坐在一处品茶,一句话也不说,像是共赴一场安静的葬礼。
茯苓知道,如果说这宫中会有一人记住夏美人,那只会是护了夏美人多年的温贵妃。
放在半月前,茯苓如何也想不到她会和温贵妃坐在同一处,放下对阿姐死亡的疑惑与猜想,与她悼念同一个人。
“你有线索了是吗?”安静拨弄着茶碗中浮叶的温贵妃突然问道。
“有一些了,”茯苓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斟酌道:“先前楚嫔娘娘险些小产时奴婢便有些怀疑,这次她亦有沾染毒药的迹象。”
“她后院里埋着些东西,娘娘只管等着就好。”
温贵妃颔首,她依旧穿着素色衣裳,虽然温贵妃自己并不承认,但她和夏美人确实是从少女时便认识的旧友。
因为见夏美人性子软和屡被欺负,温贵妃便将她圈进自己的圈子,由她随意生活,一直到两人双双入宫也未有改变。
翊坤宫占地极大,东西偏殿加起来足足能住下七八位宫妃,却从一开始就只有温贵妃与夏美人两人,其他人都受不了温贵妃这破脾气。
如今偌大的翊坤宫空荡荡,只剩茯苓会偶尔拜访。
“自己小心,多带些人,若她们想找你麻烦你就差人来寻本宫。”
温贵妃神色沉静,捧着茶低声告诫茯苓,怕这丫头连搬救兵都不会,贸然行事反而伤及自身。
“多谢娘娘,茯苓知道了。”茯苓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近来温贵妃身边大宫女瞧她简直像瞧狐狸精,直搞得茯苓心烦意乱。
茯苓不知道温贵妃是怎么了,为何忽然待她如此关照,她完全捉摸不透。
瞧她慌乱,温贵妃先是闪过笑意,而后眼中便蒙上忧虑。
茯苓对此全然不知,她只想着怎么揭穿那人的真面目,甫一回司药所便开始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
素问恰好来看茯苓,进屋后转了一圈却没瞧见茯苓身影,正奇怪着却见床底下突然冒出一个脑袋,好悬没给她吓出好歹。
从床下钻出的茯苓抿唇露出羞涩微笑,然后劈里啪啦地抖落一桌物品,在素问呆滞的目光中一通挑挑拣拣,准备打包。
素问托起下巴合上嘴巴,到茯苓一旁举起一把铁锹,好奇道:“你只是要干嘛去,铁锹都要往药箱里放,放得下吗?”
仔细打量一通铁锹,素问“嚯”了一声,“你还给这玩意儿打磨了?”
“近日花园里长出几株坏草,预备着东西,好等什么时候有空将草收拾了。”
茯苓夺过铁锹放好,满意地打包成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将其和药箱放在一处,好随手拿取。
忙完这些,茯苓给自己倒了壶茶,一饮而尽。
素问探首看了看茯苓的小院,草木茂盛的夏季,花草树木少了主人时常修剪,纷纷长得自由肆意,她不晓得茯苓是如何从中分辨出好坏的。
“工程浩大啊。”素问拍拍茯苓肩膀,不由感叹。
次日,为公西闵诊疗完后,拒绝了慈贵太妃留下来用午餐的邀请,茯苓往位于皇宫最东的泰安宫去。
泰安宫曾经是前朝最后一位贵妃的住所,占地颇广且富丽堂皇,但又因前朝奢靡亡国而废弃多年,先帝时重开泰安宫,用作后妃居所。
因为地方够大,泰安宫中住了七八位低位宫妃,皆有独户小院。
安美人就住在泰安宫中最东侧,三进的小院之中。
安美人在后宫之中默默无闻,入宫多年从未升过位分,但闲来无事便爱做一些小点心送给周围妃嫔,一来二往之下倒也有几个知心好友。
刚得了宫人通报,安美人便迎了出来,怀里抱着一只通身纯白的成年狸奴,不知为何在安美人怀中挣扎的厉害。
安美人一边安抚狸奴一边招呼茯苓,“我还以为今日约不来你了,倒是凑巧。”
茯苓也笑,“好在安美人今日没出门访友,不然又要错过了。”
“什么出门访友,从东边屋子到西边屋子罢了。”
一身粉衣的安美人笑语盈盈,目光在茯苓挂在药箱旁的包袱上流连。
见安美人好奇,茯苓随口解释,“慈贵太妃赠的东西,来不及放回司药所,只好提来了。”
安美人颔首,若有所思。
泰安宫虽大,但住的人多了,每个人分到的地方也就小了。
安美人并两个宫女一个内监将小院住的满满当当,庭前院落也光秃秃的没栽一棵树木,三两步便带着茯苓进了正屋。
茯苓探头望了望,没看到今日的就诊对象,“小黑呢?怎么没见着它?”
安美人唤了两声,也不见猫影,忙安排几个下人去找,自己则领着茯苓去偏屋坐下。
安美人总是这样,时常喊她来,又每次都是为了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自己则从不要茯苓诊治。
茯苓攥紧药箱,瞧着宫人们提着一只皮毛油亮的黑猫进来,抬眸奇怪地问安美人:“我瞧着小黑一切都好,哪里需要诊治?”
安美人摆摆手,嬉笑道:“食欲不振,食欲不振。”
茯苓肃着脸将黑猫从头摸到尾巴尖,摸得小家伙夹着嗓子甜叫,又按了按猫儿圆滚滚的肚子,茯苓一脸忧愁。
“小黑怕是腹内积气导致食欲不振,安美人莫担心,待我施针为它泄出余气应当就好了。”
“啊?腹内积气?”
安美人显然没想到茯苓会这般回答,忙抢过猫儿揉了揉它肚子,感受着手下晃荡的肉波,安美人下意识按了按,不可置信。
这竟然不是胖出来的?
“这怎么会是胖出来的!?”茯苓显然更加不可置信,握着安美人的手带着她从上到下又按了一边,一边按一边与安美人说话。
“这儿,这儿,还有这儿,多明显啊有气流涌动,你再好好感受一下,摸不出来也不怪你,谁让你毕竟不是大夫呢。”
安美人听着这话总觉得不太顺耳,但茯苓满面笃定,安美人也只好将信将疑的应了。
“好......好吧,那你记得请一些,小黑娇气惯了。”
“安美人放心,”茯苓笑起来时很叫人放心,安美人看着总算放松了一些,“不如把你宫中下人都叫过来,猫儿调皮,只你一人怕是按不住。”
这话有道理,安美人没多加思考便喊来了宫人们,安排几人站定位置,茯苓便去整理一会儿施针需要的东西。
安美人还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茯苓知道,不动声色地燃起蜡烛,茯苓取出银针走到安美人身边。
“蜡烛要燃一会儿火才旺呢,你们先将猫儿压好,等会儿我们直接开始。”
安美人等人照做,猫儿自然不愿意配合,茯苓就在一旁冷眼瞧着他们手忙脚乱,毫无帮忙之意。
舌下含的药丸已经接近融化,蜡烛也不知不觉燃烧了小半,茯苓悄悄舔了舔下颚,心里默念。
三、二、一。
安美人主仆四人同时瘫倒在地,人事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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