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骤然闲了下来,茯苓难得有兴致在司药所中逛一逛。

虽然入司药所已经数月,但平日她都忙于出诊,最常去的地方除了饭堂便是小院,连顾司药找她都会直接到屋中来。

因此司药所中认得的人也极有限。

天气渐渐炎热,大多数人都选择宅在院中,因此虽然接近正午,司药所中也见不到多少人。

茂密参天的巨树立在院子正中,巨大的树冠遮出一片阴凉,不知何人在树下放上了几只长凳,身着黄衫的普通宫女们三三两两歪在凳子上打扇闲聊。

茯苓不由自主地瞧了她们一眼又一眼。

素问见她看的认真,捏了捏手调笑道:“怎么,羡慕了?”

茯苓也笑:“嗯,羡慕了。”

“我们好像也有过这样的日子,”茯苓偏着脑袋望向素问,眼眸被日光照的透亮,“坐在老榕树下一道看书,看困了躺在草地上就睡,然后被来送甜汤的阿姐叫醒,对着我们好一通批评,甜汤也没能喝上。

“现在想想,真应该喝完那碗甜汤。”

素问倏尔沉默。

往后的事情二人心知肚明,不过短短半月时日茯苓阿姐便说要嫁人去,茯苓不信,但任凭她如何哭闹不休都没能改变。

素问:“......朝露姐姐,应当是有苦衷的。”

茯苓依旧是笑:“不重要了。”

瞧茯苓情绪不对,素问连忙哄着她走,茯苓浅笑着多说了几句,许是声音大了些,树下一少女放下手中握着的书籍,频频望向她们。

茯苓冲素问比了个手势:“打住,素问姐姐,我们好像吵着人了。”

素问哎呀一声连忙捂住嘴巴,与茯苓面面相觑。

那少女已经抱着书向她们走来,恰好听见她们说话,不由笑弯了一双月牙眼:“茯苓掌药,素问姐姐,我还当我认错了人,竟然真是你们。”

茯苓认不出少女是谁,听见她问好礼貌的笑了笑,背在身后的手隐蔽地捣了捣素问。

素问了然,与少女寒暄:“银雾妹妹,好一阵没见到你了,今日怎么没有随着杏姑姑出诊,居然还有空躲在树下看书。”

茯苓认识杏姑姑,两人曾有过几面之缘,那是位三十余岁面容严肃的女医,光从说话便能看出性格一丝不苟。

银雾笑容略显尴尬:“前些日子出诊时给错了东西,杏姑姑让我重新学一遍,省的在主子面前面前给她丢人。”

这话说的。

素问压低声音问:“哪位主子?”

银雾:“温贵妃娘娘。”

怪不得呢,素问恍然大悟,视线忍不住往茯苓面上飘。

茯苓无奈:“瞧我做什么。”

素问笑骂:“你真不知假不知,现在只要一去翊坤宫就会被贵妃娘娘抓着问你的情况,搞得大家心有戚戚,都不敢去了。”

茯苓第一次听说这事,闻言亦惊讶万分,银雾笑着称确实如此。

茯苓叹息:“倒是我的不是了。”

银雾连忙说没有,怀里抱着的书都露出来一角,茯苓凑巧看到书名,忍不住念了出来:“《伤寒杂病详解》,这是你从司药处借来的?”

银雾欸了一声,颇为珍惜地摸了摸书封:“杏姑姑帮我去借的,说是若我想深学医术,必须先把这本书参悟透才行。”

“但内容太难了,”银雾显得格外失落,垂头丧气,“若不是里面不知是谁夹了几张纸,标注了书中一些内容,我怕是更加看不懂。”

《伤寒杂病详解》是茯苓先前借阅过的书籍,司药所中藏书极多,只要于顾司药处登记过便可读上一月,闲暇时没有时茯苓就去读书。

哪怕是只挑着感兴趣的书看,茯苓如今也已借了接近百本。

碰上内容艰涩的,还会忍不住做上些笔记,好教自己理解的更为透彻。

茯苓忍不住挑眉:“可否借银雾姑娘的书一观?”

“当然可以,我只是个借阅的,掌药您真客气。”

银雾一边嘟囔着一边把书递给茯苓,接过书翻阅几下,果然从内页找到了自己的便签。

茯苓笑着取出便签,轻薄的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小楷,摊在手上还没巴掌大。

茯苓:“这倒是巧了,我读这本书时曾经做了几张笔记,后来一直未曾找到,没成想竟然是夹到了书中,还被银雾姑娘借到。”

打从茯苓抽出便签时银雾便开始发愣,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茯苓一举一动。

听茯苓说笔记出自她手,银雾眼睛越来越亮,听完情不自禁上前紧紧握住茯苓双手:“茯苓掌药,能不能请你教教我,服甘草干姜汤究竟为何会引起谵语,笔记上的内容我有些不理解。”

茯苓欣然答应。

银雾大喜过望,外面炎热,三人站在这里又太过扎眼,银雾环视一圈后果断道:“茯苓掌药若不嫌弃,不如去我屋中坐坐?”

茯苓瞧她确实求知若渴,自然无有不应,两人亲亲热热地挽着手去了,留下素问杵在原地一脸疑惑。

不是吧,她一个大活人在这里都能被漏了?

“茯苓,等等我啊!”

普通宫女的住所在司药所西南角,穿过圆拱门里面便是一处颇有规模的园子,放眼望去里面皆是布局相同的房间,只在门上悬挂门牌号以示区分。

银雾住在编号为“柒”的房间中。

门前地上种着光秃秃的几株花草,被太阳晒得蔫巴,即使是茯苓都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只觉得再不浇水这花怕是要枯死。

银雾尴尬一笑,连忙把二人请进屋中。

房间方位不差,坐北朝南,一进门正对着便是一张软榻,上面凌乱的散着一些针线帕子,衣柜并梳妆台一道放在东边窗下,西边则是一道从墙最左连到最右的通铺。

通铺上枕头被褥摆放的倒是整齐,茯苓大概扫了一眼,就知道这间屋子共有五个主人。

其他人眼下都不在,大概是各有活计要干,银雾将塌上针线往一边拂去,请茯苓与素问坐下。

银雾后知后觉有些羞赧:“......屋里简陋,也没有茶水,招待不周,二位姐姐见谅。”

素问还在兴致勃勃地打量四周,茯苓忍不住给了她一下,让她正经一点。

素问摸摸被茯苓拍痛的地方,咧开嘴轻声道:“这不是好奇吗。”

虽然都是司药所的人,但其中又分为女医与普通宫女两种身份,女医着青衫,宫女则是黄衣,负责司药所中的日常浆洗、饮食与各种打下手的工作。

自前几年素问入宫时,二者已经泾渭分明,素问不是需要麻烦别人伺候的人,因此与黄衣宫女的交集并不多。

自然也不曾来过她们居所。

素问好奇:“你们这儿有多少间这样的屋子?”

银裳思索片刻:“不多不少,恰好住满十五间。”

茯苓心中默默算了一下,那便是足足有七十五人,蜗居在这院落之中。

银裳显然已经习惯了,倒也不觉得茯苓二人此时沉默别有意味,只迫不及待地掏出医书:“茯苓掌药,能否辛苦你讲下这部分,我已经琢磨了两天了。”

银裳从袖子中掏出一沓纸交给茯苓,茯苓翻开了几下,发现这上面写的是银裳自己读书时不懂的地方。

那字写的歪七扭八,但一笔一划能看出认真。

银裳应当没有正规学过医术,全凭自己感悟,里面有许多内容在现在的茯苓看来十分童稚,仿佛是她童年时会缠着爹爹问的问题。

倒是有趣。

茯苓逐字逐句的与银裳讲解起来,把内容揉碎了教给她,银裳起初还有些不解,越听神色越轻松。

银裳豁然开朗:“原来如此,是我先前想岔了,原来竟如此简单。”

茯苓笑而不语,素问在一旁倒是看出茯苓所说绝不能称上一句简单,只是她讲时由浅入深,初学者听起来也不费劲。

茯苓抿唇微笑要继续说,门口突然传来动静。

明眸皓齿的黄衣宫女一脚踹开大门,怀抱着晾衣盆站在门口,对着屋中几人怒目而视。

银裳手足无措地站起来,语调尴尬:“百灵,你居然在啊。”

百灵人如其名,声音清脆宛如百灵鸟,即使张嘴骂人也悦耳:“我在怎么了,你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非得避着人?哟,还有两位青衫大人也在,是百灵不好,扰了银裳妹妹刻苦学习。”

百灵刻意咬重“学习”二字,语气讥讽。

银裳指着百灵“你”了半天,好半天才找回声音。

银裳委屈又不解:“我最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为何每次都要夹枪带棒的说话?我跟着杏姑姑出诊,得了机会学习医术,当真就这么碍你的眼?”

百灵不屑轻呵:“医术,你最好能真学到些医术,只有你这种蠢货还会想着学医。”

眼眸轻转瞧见茯苓二人,百灵越发不爽,冷着脸行完礼便要告辞。

茯苓拦住她:“姑娘留步。”

百灵没好气的应声:“茯苓掌药,您有什么吩咐吗?”

茯苓这下真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百灵还没答话,茯苓又摆摆手:“认不认识都没关系,我就想问问,为什么你觉得银裳学不到医术。”

闻言百灵眼光奇异地看着茯苓,想到她才来司药所没几个月,又释然了。

百灵态度好了一点:“您可能没听说过,这件事也有些年头了。曾经有个宫女试图习医,被位女医发现了,后来屡次侮辱那个宫女......那宫女不堪其扰,最后投了井。”

“明明许多人都知道内情,但那女医却没有任何处罚,顺顺当当到了年纪出宫。”

百灵笑的讽刺,“她是这样,许多人也是这样,您今天坐在这里,难道就愿意日日教导银裳医术了?”

茯苓断然否决:“当然不愿意。”

啊?

银裳满脸呆滞,不敢相信茯苓会是这样的人。

素问抱着胳膊,含笑等茯苓继续说下去。

茯苓也笑了:“我不只教导银裳一人,如果你们需要的话,都可以来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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