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清了清嗓子，他摸了摸自己身上那件寿衣露出很开心的表情，好像终于找到能倾诉的对象了一样，老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娓娓道来：
“因为她最讨人厌了，最开始她在村子里只要展示那些可怕的事情，大家都会打他，有些小孩也会用石头扔她…谁知道这个傻子，哈哈哈，她想要用她的力量来帮助我们呢，每次都畏畏缩缩地走过来帮助村民们，哼，谁需要她的帮助？
“她根本看不出来自己被大家讨厌了吗？每次都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用什么古怪的力量去帮大家打水或者做家务，大家反而更怕她了…怪不得大家讨厌她呢，她后来发现有其他人也有着和她一样古怪的力量，就突然带了一个女人回来。那女人看起来也会些什么奇怪的力量，两个人每天勾肩搭背地走在一起，看上去感情很好的样子。”
老头说完，脸上的轻蔑之色更甚，他理了理自己的寿衣袖子，去看面前已经有些呆滞的江颂和辛阔，似乎是很满意他们这样的反应，老头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怪异的神色，他扯出一个笑容磕磕巴巴地说：
“你们看我这衣服，我自己做的。”
话音刚落，辛阔的脸上就表现出了一丝怪异的神色，江颂也有些吃惊，毕竟很少有人能自己给自己做寿衣，而且还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就穿上了吧…
“还不错，很漂亮呢…”
江颂硬着头皮做出一副礼貌的姿态，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显得很感兴趣，眼神强制地在那寿衣上来回扫视，试图找出一些特别的地方去夸赞。
“这个胸口上的花纹很独特呢。”
江颂指了指那老头寿衣胸口上的奇怪图案，其实说是花纹，看上去更像是什么符号。也许是江颂的眼神真的很好，老头又更加喜笑颜开，他那树枝一样的手指摩挲着胸口的图案，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这个？你倒是好眼力，能看出来是什么吗？”
“不太能…”
江颂露出一抹抱歉的笑容微微摇头，老头似乎更满意了，他身体放松的向后靠了靠：
“你不知道也是正常，这上面绣的是我的姓氏，我姓葛，知道吗？就是那个葛。”
“可是这上面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文字呀？”
夏程忍不住开口询问，江颂在一旁没有阻止这个问题，因为他自己也很想问这一点。
“哼哼，它当然不是常规的文字了，准确来说都不是汉字，也不是外国的语言…”
老头那张笑容满面的脸上满是沟壑，皱纹深深凹陷进去看起来更像是一具干尸。
江颂凝视这上面龙飞凤舞的图形，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他从背包里拿出那本黑色封皮的书打开，里面画着的密密麻麻的图案和葛老头衣服上的图案很是相似。
江颂的眉头微微跳动了一下：“您这上面的图案…是戈斯部落的文字？”
他的话音刚落，葛老头的笑容忽然凝固住了，那长满皱纹的脸一动不动看起来像一个可怕的雕像，他看起来很生气，那双有些凸出来的眼睛紧紧盯着江颂，又忽然暴怒起来。
“怎么啦？你觉得我是叛徒是不是？你觉得我不应该让她绣上这个文字？嗯？你把我当叛徒了，你觉得我是站在怪胎那边的？”
葛老头咆哮着，用那根木头做的拐杖疯狂地往江颂身上戳，夏程下意识地把江颂拉到一旁，两个人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人，葛老头又冲上来追他们，任凭江颂怎么去道歉都无济于事，整个静谧的村子里立刻吵闹起来，一直到葛老头气喘吁吁地追不上他们，这场追逐才停止。
“滚出去！我不欢迎你们！”
葛老头恶狠狠地说，他那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我们没有说您是叛徒，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嘛…”
夏程小声回答着，警惕地盯着面前喘粗气的老头，葛老头哼哼地笑了两声，重新坐回到石头上，他把两条腿盘起来又忽然变成了平静的样子，白色的头发随着风微微飘扬。
“别在意，人老了就是会这样一惊一乍的。”
葛老头摆摆手，衣服慵懒的姿态。
“小颂，他是不是有精神病啊？”
夏程的眼睛死死盯着葛老头，拽了一下江颂的衣摆悄声说，江颂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没回答夏程的问题，眼神却也是看着葛老头那副悠闲的模样。
“你们快坐下，不是想知道我这个衣服上的事儿吗？”
葛老头招呼他们，俩人只好迟疑着坐了下来。
“你们也别觉得我说得太多，这儿好久没人来了，这个村子，石涧村，之前是很热闹的，只不过大家走的走死的死，慢慢就荒芜了…也就只有我吧，我是村长，呵呵…所以只有我才能得到她的一点感谢…”
葛老头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夏程忍不住打断他：
“那个…您不是想说寿衣上的图案吗？”
葛老头立刻止住话头，他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是啊是啊，我总是说太多是不是？我应该说些这个字的事情…说到底，还记得你们刚才看到的那个照片上的女人吗？我刚才还说呢，她不太招人待见，但是我还好，我是村长…村长是不能带头欺负的，真是没想到，我平时偶尔对她说几句好话维护她，她竟然就能…”
葛老头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胸口上的那奇怪图案，嘴里喃喃自语着不知道在说什么，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恍惚一般。
江颂不敢去打扰他，夏程也少见的没有打断葛老头，总感觉在此时发出声音就会让葛老头一下子受惊死掉似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葛老头那黝黑又布满皱纹的脸上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有感激和快乐，也有痛苦和伤心，还夹杂着莫名的其他情绪，声音慢慢放大，葛老头又变回正常的音量。
“我那时候本来要死了，大家都说我是活到头了…可是真没想到，怪力也有怪力的好，她竟然在我弥留之际凑过去在我寿衣的胸口处画了这个符号…就好像突然有什么力量进入我的身体了似的，我竟然一下子什么病痛也没有了…整个人好像回到了壮年似的，一直活着…活着…直到现在…她告诉我，这个符号图案可以保护我一直长命不亡，但我不能脱掉这身衣服，脱掉了寿衣，符号的力量就消失了，我就会死…
“但是我也已经活了这么久，哈哈哈…可是我真没想到…我只是维护了她几句，她就能把我从死亡线上拽回来，让我多活了这么久…我一直不敢走出这个村子，就是害怕有人看见我，看见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活了这么久就杀死我…”
葛老头说着，立刻停止了话头，他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颂，脸上浮现出惊惧的神色。
“我不会那么做的。”
江颂立刻摆摆手，葛老头这才将信将疑地放松了身体，他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整个人一副神经质的样子，看起来真像个精神病。
“那您到底活了多久？”
夏程轻声询问，葛老头愣了一下，他低下头仿佛是在思索着什么。
“我也不知道。”葛老头说。
他嘶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茫然，眼睛里也多了一些不知所措：
“我也不知道我活了多久…日日夜夜地活着，儿子、孙子都已经死了，甚至连我的重孙子也死了，我却依然活在这世界上…”
没人再说话，村子里一下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有微风吹拂时树枝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音。葛老头站起来，步履蹒跚地向前走去，江颂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那个背影在太阳的余晖下显得更加孤独，两个人立刻跟了上去，三个人很快地站在了那熟悉的木房子门口。
天已经有些黑了，葛老头走进那木房子里打开灯，抬头神色复杂地凝视着墙上照片的女子，江颂也一起走进去重新打量着那张照片，他丝毫不知道这女人是谁，如此陌生的脸，想来也不是他所熟悉的人，或者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您说过，石涧村里有很多戈斯部落的人，可是为什么只带着我们俩独独来到这一个人的木房子里呢？”
江颂终于问出了一直想知道的问题，葛老头轻轻笑着，目光从照片上移开落在夏程的身上，过了一会才放在江颂的身上去打量他，江颂推了推眼镜，有些紧张地等待着葛老头的回答。
“因为她是那些古怪的人里面最惹人讨厌的一个，而且…而且她还总是不自量力地想要帮助别人…”
葛老头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们，她后来总和一个女人一起来到这？虽然我不知道那女人是谁，也听不懂她们之间的语言…但是我总能听见那个女人总是对着她喊同一个单词，后来我还问过她呢，她才说那是她的名字。”
“所以照片上的女人叫什么名字？”
“我想想…她的名字是…克穆斯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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