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梦韩的处境

姬梦韩已经会操持家务,在内给伯父抓药熬药,在外代表伯父会宾接客,都不在话下。之于婚事,并不十分在意。到了花季的年纪,梦韩自然也有春困的时候。但她性子柔和,并不怎样展现幽怨。

有一天,姬梦韩给伯父买药回来。因见天色还早。就放慢了脚步,从容欣赏路边的春色。但见花草荫荫,鸟鸣千里,十分惹人爱。不知不觉就走到闲常走过的土桥上。姬梦□□心情乱蹦时,突然看见桥上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那老头蓬头垢面,但脸上则颇有自得之色。

姬梦韩不由整了整形容,意欲正经走过去。却不想,那老头脚一扬。他脚上的草鞋就飞到了桥下。

老头也不客气,道:“小子,给我拿回来。”

姬梦韩虽是女儿身,身形瘦弱,却也是练家子。有些功夫在身的。见这老头无端使唤人,这样无理,真想一拳打过去,胖揍他一顿。但又一想,自己年纪轻轻,就和一个老头一般见识,显得自己涵养不好。算了,就当自己倒霉,也没什么。于是内里叹口气,就走到桥下把那只草鞋拿上来,然后恭恭敬敬放在那老头身边。

那老头浑身打量了姬梦韩好几眼,又道:“给我穿上。”

得寸进尺,脸皮真厚。姬梦韩不由深深提了一口气,一股无名火从脚底板直冒到脑门儿。只要她按捺不住,抬脚就能够这老不死的踹到桥下去。姬梦韩死盯了老头好几百眼。思想到,自己和伯父身负为韩报仇反秦大业,不知道以后要遇到多少艰难险阻。如今遇到这么点污辱,就肆意发作,以后如何能担当破天的大任。于是整理了一下情绪,放下药,跪下来,给那老头好好穿上鞋子。并侍立一旁,仿佛等待着老头又出什么幺蛾子。

老头连声谢谢也不说,便笑着背着手走了。

望着老头远去的背影。姬梦韩忽的纳起闷儿来。自己和这老头毫无瓜葛,更无渊源。这老头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无冤无仇,他没有理由这样倨傲,梦韩想不通,就立在当场好一会儿。

却不想那老头走了一里路,又返了回来,道:“孺子可教也。五天后,平明时分,与我会晤于此。”

不知为何,姬梦韩被老头的态度震慑,不敢不信,乃恭恭敬敬道:“诺。”

老头点了一下头,去了。

回到家里,给伯父煎好药,给伯父喂药时,伯父张良见梦韩颜色与往时不对,问道:“梦儿,你有事吗?”

姬梦韩道:“没有。”

张引道:“真没有?”

姬梦韩满脸堆笑道:“真没有。”

张引见侄女这样执拗,不好相强。便不再问。

一晃五天过去。梦韩悄悄起来,平明时分,准时来到土桥上。见那老头真个站在桥上等她。姬梦韩喜出望外,忙走过去问好。

老头却不高兴了,怒道:“小子,跟老人家会面,你居然晚到,让我等你,凭什么?”说完,就气呼呼走下桥去。那股子决绝劲儿根本不听姬梦韩解释。梦韩也因晚到,心里惭愧,不好说的。只眼睁睁看老头走。

不料,老头刚走到桥下,便回过头来道:“再过五天,来这里等我。”

这就是给机会了,姬梦韩忙长揖而拜道:“诺!”

回到家时,申娘正在庭院里扫除。看见梦韩小姐竟从外面回来。又四下一望,见没人,乃问道:“小姐,这么出去做什么去了?”

姬梦韩本来看见申娘就感不妙,怕她问,可她偏问了。但梦韩偏没有想好措辞,只道:“没什么!”说完,就急匆匆走了。把申娘留在身后纳闷。

接下来两天里,姬梦韩做事,隐约不似往常那样沉气。虽然她天性稳雅,却也不免露出些许形迹来。这一点伯父张良与申公倒没觉得。申娘却看在眼里,笑在心间。

第三天晚上,申娘坐在床上对申公道:“我给你说。姑娘有事了。”

申公道:“什么事儿?”

申娘道:“还能什么事儿?都老大不小了。”

申公道:“姑娘亲口给你说了?”

申娘道:“没有。”

申公道:“那你怎么知道的?”

申娘道:“三天前,姑娘大清早的竟从外面回来了。我问她怎么了,她竟神秘兮兮地不告诉我。而是急忙回屋了。这两天我细心观察。姑娘做事也不精细了。动不动就愣神儿,有几次差点把碗给打了。我猜她定是外面有人了。”

申公道:“没影儿的事儿别乱说。”

申娘道:“我这不是跟你说嘛。”

申公道:“按理,姑娘也该出阁了。不过……嗨,咱俩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别乱掺和。”

申娘笑道:“等着瞧吧。用不着咱掺和,那人就会自动蹦出来的。”二人说着闲话就吹灯睡了。

终于又到了第五天,听见雄鸡高唱。姬梦韩便动身出门,快步来到土桥。却又远远看见一个人影。姬梦韩料定那人定是那老头。心下羞赧。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老头果然又怒道:“又来晚了!五天后吧!”说完,就转身去了。连给梦韩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这次梦韩回到家时,申娘刚刚起床。冷不丁听见外面有声音。申娘从窗户缝往外一瞅,只见姬梦韩垂头丧气地又从外面回来。申娘抿嘴冷笑。心里则打定主意这几日一定把梦韩姑娘盯紧了,到时候抓她个现形。

然而三四天里,姬梦韩抓药、煎药、读书、习字、女工、会宾,都和寻常一般无二。只是偶尔发呆,没人处动不动就叹些气。

终于到了第三个五天时。半夜时分,一轮朗月冷冷地挂在天上。姬梦韩怕这次又晚了,于是趁夜起床,悄悄出门而去。殊不知身后早有人盯住她。随着她一起出去了。

申娘不知梦韩去哪里,又怕被发觉,一路轻手轻脚地远远地跟着。梦韩居然丝毫不觉。可惜,在经过一片树林里时,申娘因为小心,没注意底下。冷不丁踩住一个石头,脚一滑,整个人便掉进了坑里。申娘的脑袋撞到了两棵树,差点撞懵了。身子停止后,又发现脚崴了。动弹不得。

姬梦韩隐隐听见后面有声音。但心里急着去土桥,回了回头,见没动静,就没多想,而是继续赶路,来到土桥。来到土桥附近时,趁着月光,仔细见桥上无人。方放了心。便走上桥安心等着。

过了一会儿,那老头便来了。

梦韩道:“老人家。”

老头见梦韩早来了,笑道:“嗯,不错。年轻人应该这样。”说完,就坐在土桥上,正色道,“跪下!”

姬梦韩依言跪在老头跟前。

老头从怀里抽出一个布包,也不打开。道:“这布包里有一部奇书。读通了,可为王者师。我看你人物不错,今天就把这套书赠送给你。望你好自珍重。另外,里面还有一件五彩霞衣,你穿在身上,非英雄不能进你。”说完,便站起来,将布包双手递过。

姬梦韩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郑重接受。

老头看着姬梦韩,捋着胡须,点头笑道:“我得其人矣。”说完,清风泠泠,翩然而去。

姬梦韩抬头看时,那老头已经不见了踪影。姬梦韩讶异,连忙起身,高喊道:“老人家,老人家!”却见空谷幽幽,音声茫茫,丝毫不见人影。

姬梦□□要沮丧时,却从远处传来:“孩子,你我有缘,十三年后,你来济北找我,谷城山下有一块黄石就是我。”

姬梦韩听见这样的话,紧握着布包,在桥上呆立了好一会儿方回过神来,移步往家赶去。

走到半路,天色已经大亮。姬梦韩纳闷布包里面的东西,刚要打开,却忽然听见左近有人呻吟。不得不把布包好好揣起来,朝呻吟的地方寻去。却不想,正看见申娘躺在沟里叫唤呢。

姬梦韩道:“申娘,你怎么在这里?”

申娘不好说是跟踪她,又不好说嘴,只道:“我也不知道啊!真够倒霉的。”

姬梦韩见她这样说,隐约猜到了什么,却又不好深想。只得下去,把申娘跌跌撞撞拉上来,然后步履蹒跚地家去。

回到家,家里人都顾申娘的事儿了。倒把梦韩的行踪忽略去了。

晚上,梦韩就着灯,打开布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部帛书,上面赫然写着《素书》两个字。展开一看,字不多,大概一千余。开宗明义写着:

不许传于不道、不神、不圣、不贤之人;若非其人,必受其殃;得人不传,亦受其殃。

一读正文,胸臆澈然洞开,精神豁然大振。只觉《素书》一千余字,是字字珠玑,句句至理。足可受用一生。

回头提起五彩霞衣。轻柔如云,薄如蝉翼,映着灯光,呈五彩颜色。平铺于案,则是一件素色的亵衣。衣服虽然新奇,但也不见什么神妙处。至于“非英雄不能进身”云云,姬梦韩此刻却似信不信。不过,第二天起床时,她依然穿上了。

因读了《素书》,姬梦韩比先时更加从容雅重,且见识也别样非凡。

但是忽然有一天,申娘过来说,后山发现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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