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筠寒再次温声确认:“你确定是知府抢走了你的女儿?”
妇人连连点头,终于等来了愿意为她伸张公道的人,她的头带动着身体不断点动,几乎让人以为她是一具头重脚轻的木偶。
青宁不知感应到什么,她抬起头来,便看到人群中一位带着兜帽、面具加身的女子,女子的视线落在妇人的身上,赤红的嘴角微微勾起。
感知到青宁的视线,她隔着面具与她轻轻点头。
“你所说的女儿,是那一位吗?”青宁手掌向上指着女子所在的方向,示意询问。
妇人抬起头来,向着青宁所指方向望去,人群太多太密,之前的兜帽女子早已不见踪影。
江筠寒并未立刻答应妇人的请求,过去将近百年的时光中他并非没有做过任务,被凡人坑的时候也不在少数,更何况修者本就不该插手凡人事宜,有一就有二,有此一事破例,之后便会有源源不绝的事情。
各司其职,实在是很有道理。
但眼前妇人实在可怜,且依仆从所言,他们应当过会儿就要去见知府,也不过是顺带的事。
他并未答应,却也未完全否决,他低声道:“若我有空,我会查询。”
这并非妇人想要的结果,但苍执明先前的一推,已经推灭了她鼓起的勇气,她看向周围逐渐围拢虎视眈眈的仆从。
霜雪堆积的眼中只剩下凄切的哀求,她失控地抓住江筠寒的衣袖,崩溃道:“救救我!他们要杀我!”
江筠寒蹙眉,若只是带去知府府对峙他倒是可以帮一下忙,只是他们是断断不可能带这妇人在身边随时保护的。
他正思索着转圜之法,却听到乔暮雪天真快乐的声音,她好似根本不知,差距过大的两种人被强硬凑在一起的后果。
“那就让我们来保护你吧!”
江筠寒蹙眉,知道乔暮雪最好面子,到底不好在这么多凡人面前驳斥乔暮雪,这对她无异是诛心之举,只好默许。
青宁一言不发地走近,殷雪重大摇大摆地把江筠寒挤到一边。
“真可怜,看看这脸脏的。”
殷雪重勾起嘴角,也不知青宁从哪个话本子上学来的慈祥话,分明是长辈对晚辈,但她不通情感,说出来也不觉得尴尬,只是让人觉得可爱又可怜。
青宁以手禁锢住妇人的下巴,迎着妇人震颤的瞳孔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污痕,露出一张饱受惊恐侵扰的苍老的脸,即使这样,也能看出妇人五官姣好,想必年轻时也是位风姿绰约的美人。
她抬起妇人的脸,将妇人的脸暴露在仆从的视线中,即使妇人如此可怜,青宁依旧不会生出半分怜悯之心,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你们可认识她是谁?”
仆从只知眼前人是仙人,不知青宁的修为不过练气,亦不知青宁在浮光宗的处境几何,他只知仙凡有别,仙人之令,必从。
但仙人高不可攀,知府却是实实在在近在眼前的威胁。
乔暮雪脸颊鼓起,她确实活泼且良善,充满着少年人天真的朝气与正义。
“青宁,你太过分了!”
这样可怜的妇人,怎么能将她不堪的一面暴露在那些追杀她的人的视线中呢?
青宁并未看她,倒是宿兰时看了她一眼,她眼中是少有的讥诮。她本就非人,即使是讥诮,也有一种非人的审视和抽离。
仆从不回答,百姓却替他回答了。
“是李夫人啊!”
“活该!”
“呸,晦气!”
“大恶人果真要大恶人要来制裁!”
人群影影绰绰,谁也不知道谁在说话。
“都是恶人就谁也别说谁冤枉谁了吧!”
百姓不知眼前人是可以听声辨位的仙人,声音陆陆续续响起,先是微弱然后逐渐充满底气。
“活该。”
“李府抢了那么多人的女儿,自己的女儿被知府抢了才知道痛了?”
“深雪小姐终于逃脱李府,你仗着这些大人不知内情就想污蔑深雪小姐?!”
“你杀了深雪小姐的姐姐,她为什么不能怨你?!”
“女儿都能杀,死得活该,我呸!”
李夫人脸色煞白。
乔暮雪不可置信地看向李夫人,更多的是被人戏耍的羞恼:“你骗我?”
青宁看了一眼乔暮雪,她什么都没说,却一切都在不言中。
听风就是雨,别人说就信了,真是蠢货。
殷雪重对着仆从笑了笑,露出犬牙,少年意气也带了几分他自带的恣睢阴森:“通知窃玉阁里的镇魇司,按照律法来处理,这七日你就先待在镇魇司,对了,报上我的名字。”
仆从这才松口气,但是七日……
大有可以操作的空间。
他想到什么想要猛然回头,却愣生生止住不敢再问,只听到少年的声音被风送到耳边:“我的名字是殷雪重。”
殷雪重在空气中嗅了嗅,明明是对青宁说话却看着妇人:“阿宁你刚刚是指那个兜帽女子吗?”
青宁点点头。
殷雪重一错不错地看着李夫人,琉璃色的瞳孔如同包裹着蜜糖的毒药,他笑道:“我确实见过她,上次来聊城的时候她为我指过路,她说她叫,深霁。”
李夫人突然尖叫起来,她向围住她的仆从递出自己的双手,语无伦次:“她来找我了,救救我!你们把我抓走吧!是我杀的又怎样!不对,不是我!我没杀她!我是冤枉的!是……唔。”
她还欲再说什么,仆从拿出一块抹布堵住了她的嘴。
“有什么事公堂上再说吧!”
事已至此,谁都能看出李夫人已经全然疯癫,昔日高高在上胡作非为的李府如今只剩下她一人。
百姓见她被抓捕,也逐渐散去,只有几道依旧好奇的目光打在青宁一行人身上。
仆从正欲请青宁等人城楼上坐,宿兰时却眨了眨眼睛。
她本就一副弱柳扶风的天人之姿,眼中水雾经久不散,声音带着哀戚的温柔:“聊城中可有窃玉阁?”
仆从哪里见过这样的人,他怔怔点头:“嗯嗯。”
宿兰时眨了眨眼,盈盈行礼:“请指一下路,多谢。”
仆从恍然醒来,之前见过的种种,像是一场梦。
宿兰时看着盯着她的青宁,她面上虽无表情,但她觉得,此时青宁大抵是好奇。
“你好奇我所修的是否是合欢道?”
青宁眨了眨眼睛,并未否认。
宿兰时亦并未回答,她看向殷雪重:“走吧,乔林秋叫我陪你们不可能什么都不准备吧。”
宿兰时当然知道乔林秋将她放出必不可能是对她丧失戒备,此番前来聊城,是试探也是考验。
她是不稳定因素,乔林秋必然不会没有准备,至少也要魇杀体质来镇守,而青宁修为不足,那结果可想而知。
只是宿兰时却并未想到,乔林秋让殷雪重前来,不过是为了兜底,而江筠寒与苍执明,才是对她的监视。
宿兰时并不后悔十七年前重创重光,即使再来一次,她依旧会如此选择。
“走吧。”殷雪重道。
仆从从他们看似和睦的氛围中嗅到了平静海面下的汹涌暗潮,他心中后悔自己缘何要做这个出头鸟,却又为宿兰时目眩神迷。
“带路。”青宁的声音如同冰水兜头浇下,仆从终于清醒过来,后知后觉终于感觉到面对天堑般力量差距的恐惧。
宿兰时看了眼青宁,她依旧淡漠,曾经从她身上感觉到如春水涟漪般的好奇也如涟漪般迅速消散无踪,宿兰时突然有了逗弄青宁的心思,她向来随心所欲,想做便做了。
“你不好奇我去窃玉阁做什么?”
青宁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为什么要好奇无关之人的事?
宿兰时自讨没趣:“走吧。”
乔暮雪此时倒是安静,她最好面子,本是想本能展示自己天真良善的形象,如今确实天真,只是也愚蠢。
还是在凡人面前丢脸!
然她即使丢脸,也总有苍执明与江筠寒温声安慰。
江筠寒蹙着眉,他是大弟子,被教导凡是以宗门为重,青宁虽说公布了妇人欺骗人的真相,却将宗门并不合的事情暴露,因此,他对乔暮雪的声音更加温和,以行动表明自己对青宁不赞成的态度:“这是你初次任务,你被保护得太好,这非你之错。”
苍执明看了江筠寒一眼,心下嗤笑:若当真想安慰,便去杀了……那妇人,让她解气。
他本想说杀了青宁,但话到心头,却换了个对象。
青宁如今似颇得乔林秋之心,若是杀了她,乔暮雪与乔林秋之间的裂隙必将更大。
只是江筠寒,说是与乔暮雪青梅竹马,却连乔暮雪的本心都不知。
真真可笑。
苍执明不满自己的过分仁慈的念头,既然杀不了,那毁她修为总是可以了吧,如此,她将再无威胁。
他握住乔暮雪的手,在她手心书写:趁青宁弱势,毁了她。
乔暮雪睁大眼睛,她挣脱他的手,疾步后退几步,愈发靠近江筠寒。
等气氛暗流涌动的三人抬头,却发现宿兰时三人早已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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