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时春雨

时雨是出生在夏天的,并不符合她名字的出处: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所以她刚成年就去把名字改了。

时春雨。

此后的日子过得一成不变,除去改掉一些实名软件以外好像也没什么麻烦的。

她把自己的过去瞒得很好,所以除了院长妈妈和以前福利院的同伴以外没人知道她原来的事情。

前面十几年的人生一切顺利,国家也供她读到了大学。因为大学是学的师范,所以自然而然的选择了当老师,这是一份辛苦又累心的工作。

大学毕业之后就在一所镇上的小学教语文。

小学一年级的小朋友是最娇气的,在幼儿园里都是老师包揽一切生活,上了小学总是习惯不了自己做事,而且她还是班主任,这让初出茅庐她更是头疼。

从生活到学习都需要她操心,最重要的是大多数小朋友的家长都不在家,留下他们在学校里住宿,七八岁的年纪就要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就这样把这些孩子丢下,她也于心不忍,只能每次都忙到很晚才回家。

镇上的小学的在职老师不多,许多老师还在行政岗上工作,日子过得累一些却也安心。

时春雨把最后一本作业批改完,红笔在纸上点了点。窗外的蝉发了疯似的大叫,吊扇在头顶吱呀呀地转,吹得练习册的边角不停的翻。

“时老师!”办公室后门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儿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是何晓丹。

小女孩垫着脚对她说:“张青又把□□抓到笔袋里放着,上课的时候特别吵!”

她赶紧搁下笔往教学楼走。

太阳把水泥地晒得发烫,塑胶的凉鞋底下嵌进去几颗石子。

推开教室门,几个男生围着课桌叽叽喳喳,张青举着矿泉水瓶做的放大镜照□□,正玩得高兴,看见老师来了又急忙把东西藏好。

这只□□看上去不大,时春雨就招呼几个孩子把它放回了水田里。

回学校的路上,食堂飘来了紫菜汤的香味,她一边催促着孩子们赶紧回学校去吃饭,一边又着手准备过几天要用的赛课内容。

叮……叮……

时春雨正在埋头消灭铁盅里的紫菜汤泡饭,低头一看,原来是院长妈妈发来的消息。

是一张照片,巨大的老槐树底下坐着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那是幼年时期的她。

「今天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了这张照片,小时候的你真可爱。」

时春雨不由自主的扬起嘴角,忍不住打趣道:“现在的我就不可爱吗?”

不多时,对面又发过来了一条消息:

「小时候可爱,现在当了老师也可爱,以后老了也可爱。」

「我们小雨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孩,像天上的星星月亮一样可爱。」

星星月亮啊。

时春雨说不出来现在的自己是一个什么心情,酸酸的。

大约是是在二十年前,时春雨被她妈妈丢在了这家福利院,那时候她已经五岁,是有记忆的小孩了。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根本就没有电视剧里那些煽情的场面,也没有什么“给你买糖”的虚伪借口,时红苍连个借口都没给,直接把她送了过来。

整个故事里最煽情的人就是她了,她记得自己边哭边大喊妈妈,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最后也没能追上那辆黑色轿车。

后来,听说她妈跟了个有钱男人去了外国,她不知道外国在哪儿,院长妈妈说在地球的另一边,她不明白,只知道外国很远很远。上小学的时候,老师说我们这边是白天,地球的另一边的美国就是黑夜,她突然就明白了,原来妈妈走得那么远、那么快,连太阳都追不到。

连太阳都追不到的妈妈,她又怎么能追得到呢?

她喜欢在晚上闭上眼,在心里默数一二三,总幻想着一睁开眼,妈妈就出现自己面前,那时她会飞扑进那个熟悉的怀抱,或许那温暖的手掌会再次抚摸她的头顶,顺着头发轻轻滑落在后背上,轻拍着她后背哄她睡觉。

现在的她已经长大了,早已不再幻想那些母女情深的戏码,院长妈妈早已代替时红苍坐在了“母亲”的位置上。

那些不被允许拥抱的日子里,她喜欢靠在院长身边,悄悄地把头靠在院长的胸膛前。

院长会轻轻搂着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轻拍她的后背。

“时老师!张青又拽我辫子!”小女孩气冲冲的跑到办公室里,撅着小嘴,头上的冲天辫像她心情一样。

“倩倩你痛不痛啊,老师现在去找张青,咱们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说着,她牵起了马倩的小手,往教室走去。

走在路上,小女孩还叉着腰,蓝色的小皮鞋跺在地上铿锵有力。

“张青,你完蛋了,我找时老师了!”马倩伸出手,指着张青,张青站在课桌上冲马倩做了个鬼脸。

“张青你下来,这样太危险了。”

时春雨皱着眉跑上前去想把张青抱下来,张青自己先跳了下来,站在课桌边。

把两个小孩带到走廊角落,时春雨郑重其事的问:“张青,你为什么要去拉马倩的辫子?”

张青扭扭捏捏了半天才不好意思的嗫嚅到:“因为我很喜欢她。”

他的脸红得像苹果一样,硬硬的头发直愣愣的扎在头上,遮不住脸颊的绯红。

她刚想张口批评张青,就听马倩大喊一声:“你骗人!喜欢别人是要给别人很多很多糖和巧克力,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你要是喜欢别人拽你头发的话,我以后就天天拽你头发,天天欺负你,我也说喜欢你!哼!”

马倩小嘴一张,像个机关枪一样突突了好半天,把张青说得羞愧,竟然开始流眼泪了。

“你这个坏人,以后没有人喜欢你的!”他哭着大吼,好多小朋友都往这边张望。

时春雨拿出纸给张青擦了擦眼泪,又看看马倩高昂着的脑袋,无奈地说道:“张青,这件事是你做得不对,给马倩道个歉,以后不许去拽女孩子的辫子了。”

“我不!你们都欺负我!”说完,他推开时春雨的手,长长的指甲在她手臂上刮出一条血痕。

“坏小孩。”马倩满不在乎,朝张青的背影吐舌头,转过头来又摸摸时春雨的手臂,“老师,你没事吧。”

“老师没事的,但张青还没有给你道歉,你没关系吗?”时春雨拉起她的小手。

“不要坏小孩的道歉。”她没什么反应,虽然不开心却也不再说什么。

这下倒是让时春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让马倩回去上课,准备起身走开时却被拉住了手。

马倩抬着头,“老师你真的没事吗?有血。”

她那句没事还没说出口,马倩就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创可贴,贴在她手臂上,粉色的创可贴上有一朵朵黄色的小花,很可爱。

时春雨笑着,心里感动不已。

2011年,她上班的第一年,收到了来自学生的第一份礼物。

她的第二份礼物是2012年,她的丈夫来到了这个学校。

俩人是大学同学,又都是班上的学委,且是同一个辅导员,难免会碰面,一来二去对彼此也有些印象。

临毕业两人才有了第一次交流,石磊对时春雨表达了好感,没有这方面经验的时春雨自然是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本以为从此以后两人天各一方,没想到在这里再次碰见了。

后来她也常感叹:大概是因缘际会。

石磊对此倒是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每次看见她就微笑,会帮她的自行车车胎打气,会在打饭的时候顺手帮她打一份,也会在雨天帮她准备一把伞。

在她没同意在一起之前总是做一些“小事”,一些同事之间也可以做,但绝不会主动做的事,很暧昧,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两人确定关系是在一个深秋的傍晚。

夕阳刚垂入地平线,萧瑟的秋风顺着办公室的玻璃窗缝溜了进来,给她冷得打了个寒颤。

石磊把饭放在她的桌上,顺手把窗户牢牢关上,轻轻地扣上限位器。

“吧嗒”。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响起,时春雨看着面前的饭,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怎么办?”

石磊从一边的储物柜里拿出时春雨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听见她说这话,微微一愣说:“你怎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做。”

于是两人顺其自然的在一起了。

两人都不是会张扬的那种人,在学校里也没有多少亲密的举动,偶尔的牵手和微笑带着些甜蜜,同事之间也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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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流寒春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