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保持冷静，邬女士。】
Dr.X放轻声音，试图让眼前的人类消一消火气，毕竟谁知道下一秒那个杯子会落在哪里呢？
“院长阁下，既然当时你也在场，为什么不尝试阻止他。”邬泽将手里的资料摔在虚影的面前，一字一句地发出质问。
没有人敢掺和这场争论，但早就有很多人看这个人工智能不顺眼了，巴不得让这位远道而来的大指挥官好好修理修理他。
虚影照旧优雅地端坐着，十指交叠，面对来自一位联邦将领的极强压迫感，仍能处变不惊。
【第一任校长聘请鄙人的合同里并没有此项义务要求。】电子合成音徐徐道来，偏偏还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指望一个算法和数据堆叠出来的家伙遵循人类社会的道德底线，至少在Dr.X身上是行不通的，毕竟他的算法中从未包含过所谓的伦理道德准则。
他注视面前的人类、树上的猿猴、池中的水鸟，这三者在他眼中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既不会干涉猿猴间的求偶斗争，也不会干涉水鸟间抢夺食物的行为。同样，对人类间的攘夺杀戮，他依然保持中立的态度。
哪怕面前的一双双眼睛里都充满了愤怒与怨念，但那又如何，他们总不能上来撕烂他的脸吧？
气氛霎时间变得剑拔弩张。
每个人都处于极为紧绷的状态，哪怕是弥散在空中的烟雾也带不走他们的满额焦愁。
“该死的，我们到底还在讨论什么？还不赶快终止考核！”一个男人将烟蒂扔进茶杯里。
“你觉得呢？”厄斯望向Dr.X，虽然他的想法通常都很无由头，但这里确实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矩阵的运行。
【矩阵一旦开启便很难进行人工干预，如果强行终止进程，只会对学生们的精神造成不可逆的损害。】虚影直接驳回了那个男人的建议，或者说牢骚。
“你又装他妈什么正人君子，要不是你，那个叫霍尔的怎么可能会被放进来！谁不知道整个克里斯乃至狄兰城都在你的监控下！”
脾气暴躁的中年男人抄起茶杯、烟盒，泄愤般地朝着Dr.X砸去。然而，那些飞行物只是穿过了虚影，砸在了大理石瓷砖上，碎成一滩齑粉。
【看来已经有人昏了头，开始口不择言了呢。】虚影浅浅轻呵。
“住手！”厄斯的声音响彻整个会议室，她猛拍桌面，试图唤回他们的理智。
明明没了那三位难对付的院长，竟然也能闹成这种场面，而且还是在狄兰首富与最高指挥官的面前，简直——简直是成何体统！？
“诸位既然都是学校管理层的一员，何必把场面闹得这么难看。”靠在座椅上的男人终于再次发话，这一次，他的话语中不免掺杂了些许腻烦。
邬泽身上的冷冽气场一如既往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的话可比厄斯的咆哮要好用得多。
“我想各位都应该明白，我们坐在这里为求一个解决方案，而不是同室操戈。”
几个男人在邬泽的警告般的目光下，只好愤愤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邬明仪向自己的秘书伸出手，秘书见状，立马把霍尔的资料递了上去，谁知女人看也没看，摇了摇头，直截了当道：“烟。”
秘书一顿，连忙道了声“好的”，将随身携带的烟盒打开递到她的手心里，同时拿出一只小型打火机。
虽然邬明仪极少花时间在抽烟上，但秘书总会在身上备着一盒味道浅淡、对身体无害的薄荷烟卷，以便不时之需。
今天是这盒烟第一次开封。
烟丝点燃，唇里吐出一口浅浅的烟雾，烟盒随手扔在面前的桌子上，心中的烦躁却难以平息。
邬明仪的嗓音染上沙哑，她用拇指按揉着一侧太阳穴，飘渺的薄雾遮挡住她的眸色，让人辨不清其中情绪。
“想必在场的各位也都知道，近些年来反叛者层出不穷，作风明目张胆，霍尔的出逃或许正是传递了某种信息──”
“……”众人陷入沉默，本就忧悒的氛围再度跌落谷底。
他们都明白邬明仪的话外之意，反叛者正在卷土重来。
*
三百年前的反叛者战争给人类敲响了第一声警钟。
战争的发起者是一个自称为「灰鲨」的神秘军火商，至于它的背后到底是庞大的政治实体，还是只手遮天的财阀，亦或是其他星际势力，无从知晓。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灰鲨对浩瀚的星海充满了野心，它启动了漫长的星际殖民计划，在短短十几年间，通过大大小小的殖民战争将无数星球收入囊中。
由灰鲨一手挑起的战争严重影响了边缘族群的生存，许多族群的栖息地被强行毁灭、占领。
不少物种在一夜之间灭绝殆尽，余下的族群饱受蚕食。
战火逐渐蔓延至一个并不起眼的星球──利亚星。
在那颗完全封闭的星球里，盘踞着一群以狼族为首的异族们。
凭借火力而闻名的军火商并没有将这群小狼当回事，然而，攻星计划还没等到开始执行，状况频发。
一个名为伊科翡的女人站在狼群之前，她以一身白袍示人，仅仅露出一双属于人类的眼睛。
这颗小小的星球一开始并没有引起灰鲨的警惕，但随着伊科翡的出现，一切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根据勘测轨道飞行器显示，她在这片广袤的星球上搭建了一座基地，在球体外层布下超过99.5％星球表面积的隐形防御网，能够轻易地拦截下任何形式的攻击。
他们甚至无法确定她是否应该被划分为“人类”。
他们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以“友好交流”为名，派出一支小型先遣队前往在伊科翡所在的星球上。
在接到灰鲨抛来的橄榄枝后，那个名为伊科翡的女人欣然应允，不仅贴心地为他们开放了一条特殊航线，而且还亲自前往港口迎接这支舰队。
在先遣队员们踏上这片土地的一瞬间，两只体长两米的变异雌狼猛地扑了上来。
他们甚至无法看清狼群的动作，仅一瞬息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咔嚓”、“咔嚓”，一阵骨骼折断的声响后，血光闪过，几颗断裂的头颅滚落在女人的脚边，轻微地摇晃了几下，与一尘不染的白袍形成极为刺眼的对比。
血液蜿蜒流淌至她赤.裸的双足下，尸首还残留着温热——她看着遍地的残骸与碎骨，胸腔发出闷沉的低吟，身躯也跟着微微颤抖。
终于，她忍不住满意地大笑起来。
仅有两人拖着骨肉分离的手臂逃回舰内，启动紧急返航模式，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伊科翡的“屠杀”才刚刚开始。
在撤离回太空港的24小时内，一场足矣改变人类历史的病毒爆发了。
最开始的传染源是舰队中的队员，病毒通过肢体和空气极速传播，短短两天内，整个舰队“全军覆没”。
接着，这场病毒带来的风暴并未停歇下来，而是以燎原之势迅速向外蔓延，一个星球、两个星球、五个星球、十个星球……
根据实验室观察，这种经历基因改造后的烈性病毒潜伏期极短，繁殖能力极强，就连全封闭式防护服也难以抵挡病毒的入侵，医护人员的感染率随之升高，不少医院都成为了传染源大本营。
在这场恶性循环之下，人们渐渐意识到，这种病毒或许正是来自遥远的利亚星球，而在那颗不起眼的星球上，有一个神秘的、与异族为伍的白袍女人。
他们终于明白，这场病毒的爆发正是伊科翡的反击。
故意开放权限让先遣队顺利登陆在利亚星球上，又故意放两只传染源逃离，她身边的狼群便是这种烈性病毒的自然宿主。
没有人敢忘记那段血雨腥风的记忆──它承载了太多生命的代价，一亿五千万，不同的星球，相同的命运。
这场病毒大流行成为了文明分裂的导火索，人类与异族就此反目成仇，当年的利亚星球领导者伊科翡由此成为了人们攻讦的主要对象。
身为人类却站在了异族的一边，和那些殖民者相比起来简直过之而无不及。
随着民族情绪越发激烈，人们将伊科翡称之为反叛者、彻头彻尾的战争犯、无耻的叛徒……
至于那所谓的军火商“灰鲨”，没有人知道它的踪迹，像是一夜之间直接蒸发了般。
它犯下的恶果由无数无辜的生命来肩负。
所有被其占领的星球中的原住民所剩无几，到处都是倒塌的废墟、堆成山的尸骸、无家可归的伤员……
大量的富人们瞄准了这些现成的星球市场，借着人道主义援助的名义，在各个星球里大肆开垦资源。
没有人再去关心逝去的生命，它们的尸骨成为了被嫌弃的垃圾，被挖掘、被抛弃，最后被世界彻底遗忘。
在病毒被完全消灭后的第十年，星际和平联盟成立，当届领导者政府立马对伊科翡以及灰鲨下达了头号星际通缉令。
从此，一颗名为“恐惧”的种子埋没于一代代人的心底，而“伊科翡”与“灰鲨”，彻彻底底成为了人们避之不及的名字。
*
哪怕是街边的流浪民众提起这段历史也会禁不住牙齿直打颤，因其带来的阴霾直至现在都未能消散，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势头。
近几十年来，自称“反叛者”的人越来越多，大量三教九流开始异军突起，他们借着反叛者战争的影响力与名号，对文明社会发动各种层面上的袭击。
当然，其中也有相当数量的异族助纣为虐。
譬如这次越狱的赫伯特·霍尔，其身体里就有一半的血族血统，危害指数至少比普通反叛者高两个等级。
“我相信她，她会渡过这场难关的。”厄斯在沉寂中开口，她环望着情绪低迷的众人，麦色的手指紧紧交叉在一起。
是“她”而不是“他们”。
凡是知道少女马甲的人，基本都知道霍尔是奔着谁去的。
邬泽锋利的眉尖微微抽动，提出了他的忧虑：“她的精神值恐怕撑不了多久。”
一轮新的沉默到来。
是啊，他们怎么会忘了这码事！
“不，她可以。”邬明仪的眼眶里蒙上一层水光，向着男人又重复了一遍，“她一定可以。”
邬泽哑然，没有再说话。
“准备发布致歉声明吧，先控制好大众的情绪。”厄斯朝着身侧的秘书道，“通知警局的人，让他们提前到矩阵前待命。还有，把白无知院长叫到我的办公室。”
她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以及，向上天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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