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样见不得人的东西罢了。
他的眼睛里带着清晰的厌恶。
*
少女从小便被养在遥远的外宅。
也许是考虑到嬴欢拥有不稳定的虫族血统，所以邬明仪从来没有带她见过弟弟妹妹，只是偶尔会让长子邬泽抽空到别墅教她一些基本体术。
也正是在那段时间里，邬泽发现了少女身上惊人的潜力，为后面踏上肃清者这条路埋下了铺垫。
幼时的嬴欢精神值就已经表现得极为不稳定，进医院都是常有的事，差不多有一半的童年时光都是在医院的观察室里度过。
邬明仪在她身上花费了数不清的金钱和时间，哪怕诞下一对龙凤胎后，对嬴欢的爱仍然丝毫未减。
但在龙凤胎的视角来看，一切都是相反的。他们的妈妈每天都很忙，忙得无法亲自照料他们，就连见面都成了奢侈品。
也许母亲已经忘了，但邬涟永远记得──
十岁那年，他和妹妹被一群反叛者持械绑架至一个旧街区。
绑匪头子是当地赫赫有名的街头人物，指明了要与邬家家主亲自面谈，想要借机捞一笔大的，然而却被她的秘书告知不方便安排见面。
因为邬明仪正在忙着陪伴养女在另一颗星球上做检查。
那本该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少女的精神值数据毫无征兆地跌破了危险临界点，她经历了有生以来的首次也是最严重的一次失序期。
现有的麻醉手段丝毫不起作用，哪怕是业内最权威的医生面对这种情况也束手无策。
邬明仪透过隔离窗看着女孩儿万分痛苦的样子，她幼小的手指因为抓挠玻璃而变得血肉模糊，四肢布满骇人可怖的淤青。即便如此，小小的她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她将额头靠在玻璃上与她紧贴在一起，看女孩儿的口型在喊她“妈妈”，那一刻，透过那张熟悉的脸，她好似看到了年幼的嬴毓。
医生说，她不能走。
她一旦离开，意味着女孩儿唯一的精神支柱也消失了。
如果嬴欢不能挺过这次危机，那她最后的下场只有一个——沦为管理局的阶下囚，那鬼地方只进不出，关押着的全都是和她一样的疯子。
一边是被绑架的亲生孩子，一边是深渊边缘的养女，无论哪一方对邬明仪来说都难以割舍。
就在一位母亲即将崩溃之际，她收到了来自长子的信息。
他说——
我会把他们安全带回来，照顾好嬴欢。
只有这一句话。
于是，当两兄妹被警员解救的那一刻，他们并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只有面色冷淡的大哥。
他甚至没对弟弟妹妹说一句安慰的话，径直路过他们，与副官一起行至五花大绑的绑匪们身前。
刚刚还在破口大骂的反叛者们见了邬泽个个抖成了筛子，齐刷刷跪下一片，各种求饶的话脱口而出。
十几声枪响后，一切重回平静。
*
嬴欢不语，慢悠悠地抱着双臂，抬起腿，一脚踹翻了餐桌。
一阵叮叮咣咣的响声后，盘子、餐刀餐叉、桌布、酒杯、饭菜等等尽数落在了地面上，各种色彩混合在一起，像一场只发生在油画中的闹剧。
二人之间再无阻隔，嬴欢一步步向前走近。
邬涟的神色没有一丝变化，反正迟早都是要掀桌子的，只是看谁先谁后罢了。
视线交锋，空气内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忽然，卧室门打开了。
眼睛红红的邬蘅有些害怕地扶住门框，她在里面听了很久。
“够了，你们别再吵了！都怪我……”
嬴欢随意扫了她一眼，“不关你的事，这是我和他之间的问题。”
就算再迟钝嬴欢也该意识到，这已经不仅仅是表面上他控诉她不关心家人那么简单了。
他不过是在借着妹妹这个借口想要对她发泄情绪罢了。
他怨恨她。
这是唯一的根本原因。
早在许久之前，嬴欢就已经预料到今天的场面，她与邬家兄妹的关系就像一大块飘在海面上的浮冰，迟早会四分五裂。
最后，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一切不复存在。
*
当然，嬴欢可以选择直接一些，比如把他摁在地上揍个半死，或者直接从33层扔下去。
这些方法也许可以暂时缓解手瘾，但归根结底还是治标不治本，而且还有法律风险。
“邬蘅──回去，把房门关好。”她用眼角的余光看向女孩儿。
“……”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邬蘅此刻却被这一幕惊吓到了。
一个是她的哥哥，另一个是她的姐姐，这两个人让她感到分外陌生。
犹疑几秒后，她还是选择听从姐姐的话。
在门被关好的刹那间，神色肃然的少女倾身上前，一把揪住邬涟的衣襟，用力一抵。
后背与墙体猛烈撞击在一起，皮下的骨头紧贴着冰冷的墙面，摩擦发出阵阵刺痛。
眉尖与眼尾染上丝丝红意，他一声痛哼，腰腹被她的膝盖紧紧固定，她掌心的力气狠到似乎要把他钉在墙面里。
又是这样。
他看见那张讨厌的脸就在咫尺之间，忍不住放声怒骂。
“你除了暴力威胁还有别的花招吗？”
接着又想到什么似的，指了指脸，声音掺杂着几分轻浮。
“来啊，嬴欢——用你的拳头对准这里。”
嬴欢丝毫不在意小男人家家的挑衅，目光微移，掰着他的脸左右转动了几个角度。
“缺爱缺到这种份上，也是怪可怜的。”
“你说什么。”
少年的脸色顿时阴沉得可怕。
都说一个家庭中的老二是最容易被父母忽视的，放在邬家里或许确实如此，但──那和她有个屁的关系？
谁少给他母爱了就去找谁，她又不是他亲妈。
嬴欢静静观赏着这张让人一眼难忘的脸，食指从他的眉眼处开始，抚摸轻触。
“既然耳朵有问题，那就再说一遍好了。我说你──自负，傲慢，敏感，渴望别人的关注……”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善妒。”
句号落下时，她的指尖正好精准地滑落在他的心脏处。
人的手指能感受到振幅0.00002毫米的振动，他的每一次心跳都逃不过她的觉察。
那双眼睛里的怒火更盛，似乎要把她撕碎。
其实嬴欢对他的定位并没有什么差错，只是每一个字符都无比精准地踩到了这位少爷的雷点上。
“呵……”少年轻蔑地笑了笑，红发微微低垂，掩盖住他的神色。
“叮叮——”
门铃声骤然响起，像掷入水中的石子，惊起一圈圈波澜。
嬴欢越过他的肩膀，疑惑地看了一眼门口。
她这破宿舍什么时候有这么多观光客了？
就在她目光移动的间隙，少年如同一只蛰伏已久的毒蛇，猛然揪起她的衣领，那力气足矣直接让她腾空。
身体一下子被调换了位置，眼前一片天昏地转，嬴欢紧皱着眉头，骂爹的话差点儿脱口而出。
她感觉到自己的后脑被一只并不算温暖的手死死嵌住，像要活脱脱捏碎她的头颅似的。
邬涟逼着她直视自己的眼眸，她说得一点儿都没错，他就是一只卑劣善妒的兽，但他的一切都是她亲手造就的。
想置身事外？
不，永远都别想——
他的眼中流淌着无形的火焰，她下意识想用手臂撑住他的胸口，把彼此隔开一段距离，可眼前的人却提前预判了她的动作，用与方才相同的方式困住她的行动。
少年俯首，发出一声充满恶意的冷笑。
“真的会有人爱上这么自私的你吗？”
他的声音近乎于暧昧模糊的耳语，说出的话却是带着浓烈的讽刺意味。
微微凌乱的发丝把他的脸庞衬得更加脆弱，嬴欢并不着急甩开他的手，而是认真望着他阳光下透亮的眼睛。
“你的眼睛很漂亮。”
她冒出一句无由头的话。
“……？”
她明显感到发丝间的手指略微收紧了一下，而身后的门铃声也变得更加急促了。
“叮叮、叮叮叮——”
少年登时反应过来，眸中闪过一丝羞恼，压低嗓音恨恨地说：“你可以靠这些手段哄骗别人，但别想把这些垃圾话用在我身上，我嫌恶心。”
他又不是邬蘅那种天真的傻瓜，他才不稀罕她所谓的夸奖。
嬴欢闭上眼睛，无奈地耸了耸肩。
天地良心，她这人从来不用外貌开玩笑，何况她一直都很擅长寻找别人身上的闪光点，没想到这也能被他恶意揣测。
少女睫毛张合，明显不耐烦道：“那你还不快点儿滚开？别妨碍我去骗别人。”
再拖下去，门外面那位怕是要把门铃给按坏了。
又吵了一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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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争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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