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隐，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啊……”
苏渝轻缓地把昼隐放在自己的床上，看着他紧闭着双眼失去意识，止不住哭腔。
“对，植物，我记得我新买了很多植物……”
苏渝跌跌撞撞地起身，搬了盆栽过来，甚至去开了点窗，为了能让更多的植物进来，好让昼隐能够吸收营养。
可是之前为了救昼隐前赴后继地植物此刻一动不动。
“你动一动啊，你们不是可以救他的吗？我求求你了，救救他啊……”
窗外的风掀动了窗帘，吹得叶子微微晃了晃。
苏渝眼底一动，死死盯着那叶子，却发现那些叶子和平时自己看到的无异，只是一盆不会动的植物。
如果不是昼隐就好好地躺在那里悄无声息，她都要怀疑自己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错觉了。
苏渝有些绝望疲惫地跌坐在地上，缓了缓，起身过去看昼隐。
他的体温低得吓人，和平常的凉意不同，带着生命逐渐流逝的寒意。
苏渝有些慌了，她扯了被子过来将昼隐遮住，却怎么也捂不热他。
“昼隐，你别吓我……你……”
她颤抖着手，握着昼隐满是凉意的指尖，视线模糊中，恍然想到什么。
对，她和昼隐溶血结契了，这些植物不救，她的血也是可以救昼隐的。
一瞬间看到希望，苏渝抬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翻出剪刀。
才对准自己的手腕，握着剪刀的手就被人拉住了。
苏渝一滞，望着床上半睁双目的昼隐，定定看了好久，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
“昼隐……”
喊出口才发现她声音颤抖得厉害，带了浓重的鼻音，夹杂着担心和委屈。
昼隐脸色有些苍白，眼中的还残余着浅淡的绿意。
他的视线往下，略过她的泪痕，落在她手中的剪刀上，又缓缓游移到她脸色，像是参透了她的想法，缓缓蹙起了眉。
“你在干什么？”
被他这样的视线盯着，苏渝有片刻心虚，顺着他的力道放下了剪刀，很快吸了吸鼻子靠近。
“你醒了？你吓死我了。突然就没有意识了，身体冰凉的吓人……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没事，”昼隐却没被她轻易带走话题，“你刚刚，是想用自己的血救我吗？”
苏渝抿着嘴，移开了目光，沉默着不敢说话。
“苏渝，看着我。”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苏渝小心地抬起视线。
“我没事，”昼隐似乎怕她担忧，又重复了一遍，“以后不论何时，不要伤害自己来救我。”
苏渝沉默着，像是沉默的抵抗。
她想到昼隐擅自改的单缘结契，想说那他为什么要这样。
昼隐轻叹一声，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语气却软了下来：“答应我。”
苏渝哽了一下，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昼隐终于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他稍稍用力，苏渝被他的力道带着，轻轻趴在他的胸口。
苏渝想到他刚刚的虚弱还有些担心，她试图起身：“昼隐，你真的没事吗？”
昼隐揽着她，轻缓地摇了一下头：“没事，陪我躺一下，有点累。”
苏渝于是安静下来，趴在昼隐的门口，心这才缓缓回落。
“我刚刚，好像做了一个梦。”
就在苏渝以为昼隐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忽然听到昼隐轻缓的声音。
苏渝蓦地睁开眼睛，有些不解地抬头，同昼隐垂落下来的视线相对。
昼隐看着她有些懵然到呆滞的表情，忍不住弯了弯唇，手从她的头顶顺着轻抚到后背，落在她纤细的腰际。
“我从前从没有做过梦，我是为别人制造梦境的存在。”
“第一次做梦，应该还是在和你溶血结契之后。”
昼隐唇角的笑意扩散：“我共享了你的意识，同样的，也共享了你的梦境。”
苏渝瞬间明白过来他的所指，她的脸红了，抬手就要去捂住他的嘴：“好了你别说了。”
昼隐抬手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但是刚刚那个梦境，好像是我的自己的。”
苏渝一愣，缓慢消化着昼隐的意思。
“你是说——”
“刚刚你以为我昏迷的时候，说是梦境，我感觉更像是我从前的某段记忆。”昼隐回忆着，眉头不由得蹙起来，视线换换望进苏渝眼底，“是比我第一次遇到你更早的时候，从你们人的概念来说，你那时候应该还没出生，和现在也很不一样，但我就是很确定，那就是你。”
苏渝眨了眨眼，胡乱猜测着，试图理解：“嗯……你是说，我们前世或许就认识？”
昼隐望着她，似乎一瞬间笃定下来。
他点头。
“我还看到了那时候的我自己。我和灵山并肩站在林子里，都很开心的样子。”
灵山……苏渝皱着眉，趴在昼隐胸口，脸色黯然下来。
照昼隐这么说，结合灵山之前在王教授身体里咆哮出来的，他和灵山之前应该很有渊源，并不是她一开始以为的，两个人势不两立有多大的仇恨，相反的，他们从前，似乎相谈甚欢，甚至是很好的朋友。
苏渝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又开口。
“灵山今天说的那些，你还有记忆吗？”
昼隐抿着薄唇沉默片刻，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知道我们认识很久了，但是再久以前的事，记不清了，我想刚刚那个梦境，就是和过去有关吧。”
他停顿了一下。
“和你也有关。”
昼隐缓缓闭了闭眼，刚刚那个好似梦境的场景又浮现出来。
那片若玄林，曾经是绚烂的紫色，斑斓得像是童话中才有的场景，灵山穿着玄色的长袍，露出大半个精装白皙的胸膛，遥遥抬手抛过一罐东西，昼隐下意识接住，鼻息间闻到一阵酒香。
“好酒。我从村子里哪来的，听说酿了五年了。”灵山笑得恣意猖狂，洒拓地抬袖拂了一把嘴角的酒渍，笑了，“尝尝？”
画面跳转，昼隐在模糊的光影里，看着一个纤盈的女人朝他走来，他似乎渴极了，张了张嘴，干涸的唇已经发不出声。那女人温柔一笑。
“来，别急，慢慢喝。”
随之而来的就是莹润的液体灌入喉舌，温软了他的一切。
昼隐舒展着枝叶，意识清明间，在女人温柔的目光里，看到了她的惊异和笑意。
苏渝……
那个女人身上的气息，是苏渝。
昼隐换换睁开眼睛，苏渝已经趴在他胸口闭目睡熟了过去。
他弯唇轻笑，轻轻把她挪到身侧，让她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睡过去。
夜幕初降。
昼隐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傍晚的风一吹，闻到一点尘土的气息。
人间烟火色。
这是他在那片林子里不曾感受过的气息和时间流逝。
他动了动指尖，有些僵直的手臂换换流淌过一丝绿意。
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好似在对他轻轻作揖。
昼隐指尖颤了颤，自嘲地笑了笑。
他以为他还有时间的，可现在，他的能力流失的厉害，下次再碰到灵山，未必还能抵挡得住，护苏渝周全。
如果有天，他真的不在了……
昼隐第一次生出一种类似怅惘的情绪，他回头看一眼床上熟睡的苏渝，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光影中，那个给他灌溉救命之水的女人来。
那个也是苏渝……
他很确定，那个也是苏渝。
昼隐轻缓地闭上了眼。
灵魂交替往复于他而言很寻常。
但是昼隐还没有同一个普通的灵魂有过这样深的缘分，在遥远到他的记忆都已模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相识。
“你本可以是统治世界的王……昼隐，离开那个女人。”
耳畔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昼隐蹙眉，蓦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瞳孔已经渐渐染上夜色，里面玄色弥漫，犹如沾满墨汁地笔尖一下子落入水中，墨色骤然晕开来。
“好兄弟，回来吧，只要得到那个女人身上的灵力，你我都可以恢复不死之身。”
昼隐这次听清了，声音不是来自于外界，分明，来自于他自己的脑海。
“杀了她，十多年前，她本来也该死掉了。杀了她。”
“昼隐……”
苏渝猛地翻身起来，手边的床被已经冰凉，她心里一晃，跪坐起来，看到了窗边站着的男人肃杀的背影。
似乎是听到她的呼唤，昼隐倏地转身，几步就走至床边。
他定定的垂眸看她，忽然倾身，纤长的手臂落在她纤细的脖颈间，指尖生出粗糙的枯枝，死死将她缠绕。
“……昼隐？”
苏渝带着睡醒的懵然，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昼隐的眼神，声音连同脖颈都被攫取，呆呆地喊了他一声。
像是一把利刃破开暗夜，昼夜瞳孔中的绿意终于找到突破口，一下子破开了曜黑。他眼神一下子清明起来。
脖颈间的束缚消散，苏渝大口喘着气，视线落在昼隐身上，他的胸膛也剧烈起伏着。
“我刚刚——”
“什么都没有。”苏渝有些后怕，忽然跪坐起来，揽着昼隐的脖颈死死抱着他，把头埋在他脖颈间。
昼隐还是后知后觉了：“我刚刚，差点伤了你。”
苏渝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对谁说的，“没事了，没事了。”
窗边，一大团黑气裹挟着一丝绿意，顺着墙壁攀爬下去，隐于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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