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穿了衣裳:“我去瞧瞧,好好一个姑娘怎么说没就没,你白日里累着了,赶紧睡吧。”
李四原是想睡的,可午后傍晚看到的让他心里隐隐不安,索性披了衣裳跟着张氏去了。
姑娘突发急症,她娘哭得几欲断气,她爹一脸空茫地坐在堂屋里抽着旱烟。
有亲戚在旁劝解着,好事热心的妇人张罗着要帮忙置办丧事,其中便有积古老妇说要进去为姑娘穿寿衣。
她娘便拦在屋前:“不劳动婶子们了,我自己帮孩子换,我,我总要自己看着她体体面面地走。”
女孩哥哥脸上有怒气:“娘!”
众人便一齐上前劝解,只让哥哥体谅娘亲骤然失女。
张氏在人群里,被气氛感染得也不由抹了眼角,温声道:“正是呢,那是她肚子里掉下的肉,就让她好好帮孩子拾掇拾掇。”
众人都称是。
李四没进屋,跟一些乡邻站在院子里。
不在主人家跟前,众人也没那么多忌讳,一个混不吝的看看左右,低声道:“哎,怎么突然就死了,多好一黄花闺女诶,要是出嫁再死,养这么大聘礼也能回个本……”
他话说得难听,但几个男人心中其实也作此想,反正离得远,姑娘父母是听不到了,几人便就此低声交谈了起来。
李四瞪了他们一眼,远远站开了。
不知为何,他心头总萦绕着白日里的所见,鬼使神差地,慢慢走向了屋后。
院子里点柴油灯,屋后却一片漆黑,只有一晚残月照着连天衰草和黑黢黢的树影。
隔着几间屋子,人声变得模糊,李四借着月光四处望了望,只有一去一返两排小脚印,是小丫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期待着找出什么。
只觉心里似是堵了什么东西。
那姑娘傍晚还活生生的。
看了一圈,没有任何异样,李四心中自嘲,转身离开。
然后他看到了小丫。
小丫站在一棵树后,咋一看像是一团树影,李四吓了一跳,小丫丫静静地看着他,眼睛幽黑,像是不见底的深潭。
在这样的注视下,李四突然明白,她知道自己白日里看到她和死去的姑娘了。
李四脚底升起凉意,他想叫一声“小丫”,引来人群,但不知是否因为害怕,喉咙干涩,话语无法顺利脱口。
夜风拂过,带来香纸气味,姑娘母亲拦着不让换寿衣,但毕竟斯人已逝,无力回天,纸钱是要烧的,好让可怜姑娘黄泉路上不至于困窘。
在这样诡异的场景里,李四突然想,小丫见到自己为什么不跑开,不怕自己喊来人吗?可是喊来人,有什么用吗?小丫日间见过死去的人,能证明什么呢?
李四心中混乱,小丫却像是失望了,她慢慢往后退,然后转身离开。
她走得很慢,仿佛李四只要冲出去,就能抓住她,就能告诉所有人,这个小孩有问题。
李四止住话头,一顿早饭从热气腾腾吃到粥凉菜冷,围桌而坐的三人一时都没言语,那日夜间的吊诡情景似是隔世再现,让这春日明媚的晨间也浸入一丝寒意。
花令时帮张婶收拾了碗筷,张氏明显不想再谈小丫,花令时恍若未觉,愣是问出了点新东西。
原来小丫并非杏花村人,她是十年前来这里的,无父无母,为人怪癖,农人艰难,谁也没有余力去多养一张嘴,而且还是毫无血缘关系的。
原本以为这小孩不久就要饿死,谁承想,她竟像天生地养一般,瘦骨嶙峋地长大了。
隔壁孤寡老人去世后,院子就被小丫当做了住所,老人亲戚瞧着她可怜并未驱赶,只是白天院中一般看不到她人影,只有夜间一点灯光如豆,昭示着这小孩还好端端活在世间。
早饭后花令时回屋拿了剑,趁着无人注意,寻了条小径上山。
路过隔壁院子时,绿油油的藤蔓间,并不见小丫身影。
花令时在山上转了半天,走出一里多路,寻到一处僻静开阔的场地。
她拔剑,开始一遍遍练习同一招。
师父死前给她留下了两样东西,一把破剑,一本剑谱,破剑没用,剑谱上所载剑法倒是十分高超。
只是花令时练起来效果不如人意。
她以为是自己旧伤未愈,所以才未能发挥剑法威力,好歹现在算是暂时安定下来,便决定一边养伤,一边每日勤练。
星星点点的野花开满山野,春风和畅,剑气如虹,带起一阵落花雨。
两个时辰后,估摸着该吃午食了,花令时收了剑,一转身,便陡然愣住。
小丫。
她仍如昨日一般一身脏乱,身上隐隐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只是大概置身漫山遍野的野花中间,蝴蝶被花香迷了眼,翩跹而至,在二人身周上下翻飞。
看到小丫的刹那,花令时心中警铃大作。
她不知她何时来的,看自己看了多久。
花令时被追杀这一年多来,可谓枕戈待旦,就算睡觉也不敢睡踏实。
她内力高强,耳力十分了得,又兼防备心重,方才却一点都没察觉到。
“你怎么走路没声儿啊?”花令时勾唇问她。
她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期待小丫能回答。
但出乎意料的是,小丫认认真真答了。
“只要把自己想象成蝴蝶就好了。”
小丫伸出手,十根手指轻柔如水,钳住一只蝴蝶翅膀,送到花令时跟前。
花令时想接,得了自由的刹那,蝴蝶拼命扇动翅膀,擦着她的衣摆远去了。
花令时的目光追随那只落荒而逃的小虫子,冷不防小丫猝然靠近,她的脑袋刚及花令时腰间,扬起脏兮兮的小脸,露出一个死气沉沉又僵硬的笑。
“姐姐,你好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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