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状元

心里都是委屈但没法大声哭的哭法。

在他哭出更悲痛的声音之前,宁松声摁响了打火机——咔嚓!

方乐誉条件反射性睁开眼,立马用掌心抹开脸上水渍,皱眉回头,“谁?”

又清了清嗓子,说:“你拿了我的钥匙开的门?”

宁松声本不欲回答,听到末句,一愣:“放在窗缝的钥匙是你的?”

那声音隔着门,方乐誉险些没听清他说什么,仔细辨别了下才答:“对,是我拿去配的。”

好半天,门那边才说:“……嗯,我拿的。不好意思,我以为这个钥匙是老师放在这里的。”

“……算了,你开就开吧。”方乐誉撑着下巴,情绪很快收了起来,“外边怎么样?从这块可以俯瞰整个附中,这可是我之前的秘密基地。”

“还不错。你说‘之前’?”

“现在你不是待在外边吗。外面现在风那么大,不冷吗?”

“还好。”

“那你还好吗?”

“什么?”

“我只有心情不好才上天台,”方乐誉向后靠到门边,“你总不能是大冷天无缘无故来欣赏附中美景的吧。”

好一会儿,那人说:“不可以吗?”

“没有不可以,你随意。”

凉意顺着铁皮渗到头皮,方乐誉的情绪很快平复。

他参加过很多比赛,不少教练都对他进行过刻意的抗压训练,面对一个或一群外人,他的心理素质一向还行。

两人相当有默契。他不提为什么躲到天台角落哭,他不问为什么大冷天在外边自虐式地坐在外面。

“你刚才是在抽烟吗?”

“嗯?”

“我听见打火机的声音了。”

“……嗯。”

“抽烟是什么感觉?”

“没抽过?”听声音应该是男生没错吧。

“我不碰一切容易产生成瘾性的东西。”

半晌,门外笑了:“这么自律,佩服。”

“你说一下。”

“苦的,有点辣,从胸腔上来一股涨感。”

方乐誉跟着想象了一下:“这样啊。”

“不是,没抽过,编的。”

方乐誉:“……你拿打火机总不会就是纯玩吧。”

“对。”

说着,门外那人又叩响了打火机,没一会儿,又听到嗤的一道熄灭声。

方乐誉也开始把玩手里的便利贴,闲聊:“你往池心湖那个方向站过吗?”

宁松声:“站过。”

靠近池心湖方向的墙面非常低,只到小腿处,稍有不慎,很容易摔下去,估计也是这个天台下面的教室被当作杂物间的原因,这个角度比其它天台都危险一点。

方乐誉向上抛着便利贴,观察着它坠落的轨迹,接到手里。

“竞赛楼从一层到天台是十二层,平均楼高二点八,我按三米算,天台的高度差不多是三十六到四十米之间,假设一个人要往下跳,根据自由落体公式,算算风阻,摩擦力,大概三秒…精确一点的话是二点七秒就能落地。”

“我就不问你去没去过池心湖了,是个附中人都去过——池心湖面积大约接近七十平方米,湖中央有一条专门供人通过的石子路,约宽两米——你跳过那个湖吗?”

他话锋陡转,宁松声也只好回答:“没有。”

“没跳就好,湖底全是石头,没磨过的,棱角很锋利,我进去捞个手机差点被石头割了。”

他话音带笑,但宁松声直觉这句并不是他突然开始计算的重点。

“池心湖在竞赛楼北面,直线距离应该是十米。”

“假设一个人从天台靠近湖的那边平面自由落体,姑且不算空气阻力,水平方向也没有初速度,这个人会垂直下落。楼底是水泥地,他必死无疑,pass。”

“如果我们假设这个人在下落的过程中有水平方向的位移,那也不可能跳到十米外的湖底。他又摔死在了水泥地上,pass。”

“那假设这个人进行了助跑呢?要落在距离建筑十米远的地方,需要的初速度为三点七,假设他从静止开始做匀加速直线运动,代入能产生的加速度……二吧?假设加速度为二,那他大约需要助跑三点四米才有可能跳进湖里。”

“还有一件事,没有经受过专业跳水训练的普通人在三十多米的高度跳水,平拍入水的可能性较大,根据冲量定理,短时间内减速,冲击力会极其大,可能导致身体多出骨折,内脏破裂,这期间人会感受到强烈的恶心和眩晕,以及窒息,但人的求生本能无法让他们就此下沉,他们只能试图带着残躯浮出水面,可极度的虚弱又让他们无法继续维持清醒,只能在绝望中又生又死。”

“最后,池心湖湖底全是尖角的石头,寻常人站在岸边跳进去都有毙命的可能,从三十六米的高空跳进去,必死无疑。”

啪。方乐誉抓住下落的便利贴,“但是,以上所有情况,都只建立在理想、假设的环境下——实际情况中,人不可能在坠落时水平位移,助跑了也跳不进湖底,所以他只能摔死在水泥地上。”

宁松声不语。

“哎,你见过人坠楼是什么样的吗?”

“……没有。”

“影视剧都进行过一定的美化,真正的坠楼才不会只是脑袋流了一头血,人的颅骨会碎裂,脑浆会流出来,像鸡蛋一样碎得不成样子,胸部因为肋骨的下塌陷进去一部分,腿不正常地曲折,用入殓师的话说,也就比车祸和爆炸的尸体好拼一点。”

“……”

宁松声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你还挺了解。”

“写生过。”方乐誉轻描淡写地说。

因为徐女士的职业问题,方乐誉小时候确实是在医院摸爬滚打长大的,很多时候徐女士忙得没法管他,他在医院门口一坐就是一天。

很多时候会突然送进来一批血丝糊拉的担架车,小时候还有陌生的好心人士帮他挡眼,长大后没了这个待遇,方乐誉就近距离见过不同事故现场下的人体会造成什么样的创伤口。

他不仅写生过这些活人,他还申请过去停尸间观摩尸体——没被批准就是了。

“因为学校的特殊性,有人在这里跳了,楼盘倒不会贬值,可能还能给这片地方的学校争取到一个假期——但你说,就这么跳下去,人能体面走的可能性有多大?”

在家长、社会、学校、同学、网络各方面的注视下,这个答案两人都心知肚明。

“在你的理解里,一条学生的人命可能值多少?”

“不知道。”

“按华海的‘市价’,”方乐誉没什么情绪地说,“大概是三百多万吧。有的家长拿不到这个数,因为拿个四五十就收手不闹了,有的家长持之以恒,闹得越凶,要到手的就更多。”

咔嚓。宁松声点亮打火机,那簇火苗只亮一瞬,就又一次在狂风中屈折了半截腰,但它不停地往上簇跃,从未止歇。

哗啦。试卷倏地一下晃过去,宁松声把它按住,捻了捻边角。

门那边传来整衣站起的声音,那个嗓音平静道:“想要干点什么之前,多想一下自己,好歹身价三百万的人呢,能做增值的事,为什么要让自己有贬值的可能?”

好半天的沉默,方乐誉听见门背后的男声带点讥讽地说:“我们连面都没见,你就假定我要贬值自己?”

方乐誉指了指耳朵,虽然门后的人看不见,“我听到了。”

“什么?”

“我听到了,纸被风吹的声音,那个长度差不多是一张试卷。你不抽烟,却拿了打火机和试卷,难道是上天台来一边烤火一边写题的吗?”

宁松声被逗笑了,他靠在门边,突然笑得无法克制。

风很大,有沙子进了眼,宁松声伸手搭在眼皮上,再睁眼时,有一层生理性的水痕摊在眼角边。

“我要下楼了。”方乐誉轻声说。

“我今天来这里,是因为我做了一份汤,但我想让她喝的人喝不下了,想随便找个人送了……盒子我不会再带回去了,你替她喝了吧,谢谢你。”

“天台的钥匙给你了,以后我来这里的机会不多,这个地方让给你。”

“对了,今天是元宵。”

“元宵节快乐。”

宁松声靠在门上,向上望天,听着背后门里的脚步一步步往下、走远、阖门,再消失在楼梯间的回声中。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趁此打开门,直到耳边只剩呼啸的风声,才拿出钥匙,打开了这扇紧闭的铁门。

从天台外探进楼梯间的光是白雾雾的,笼着一只暖黄色的饭盒,饭盒上贴着一张便利贴。

宁松声伸手去摘,只见上面是临时用废弃桌椅里断了墨的签字笔画的,一只有夸张笑脸的卡通小兔子,因为断墨了,粗暴地在边缘填了一点色,导致整个兔子看起来不太圆润。

而汤还热着。

等到后来,宁松声拜托宋亚卓找这个人,一无所获。

而即将有点起色时,华海全市突然宣布封控,监控画面在解封之后已经失去了有效期。

也就是那时,宁松声明白了一件事。

那天他开门开得迟了。

而四百九十天后——

宁松声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看见那个笔迹走向都如此相似的孔雀笑脸。

如果在所有的兜兜转转和反反复复中都存在你,那么我不相信我们没有任何缘分。

像是迎接一种既定的宿命。

而我注定要走近你的灵魂。

宁松声对这位“门后的朋友”属于感谢,对乐誉才是真正的喜欢=w=

我不写精神上可能存在岔路口,1v1就素绝对的1v1,从头到尾身心上的绝对1v1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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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高二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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