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如果是看你漂亮才决定珍惜你,陆昕,我劝你慎重。”
陆昕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其他两人不知他们在说什么,都面面相觑,方乐誉也不解释。
当时方乐誉这招只能说是权宜之计,等陆昕和她对象慢慢熟悉后,迟早会发现不对,而陆昕其实也很明白这一点。
但那天时机不对。恰好那天他们闹分手,恰好那张女装照片留住了她对象,而恰好当时的陆昕不敢赌。
病急乱投医,只能出了这种下下策。
那天方乐誉没有参与合照,站位也很偏僻,没人给他留下女装照片,除了陆昕手机里的那张。
能看见那张照片的,除了方乐誉,只有Niiv。
不过一个转眼,方乐誉就把来人的身份猜出来了,一下就揪住了眼前人的衣领,语气不善,“原来就是你啊。”
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宁凯宇的五官,稍微打扮一下能充个胖子,但从骨子向外散发着一股贼眉鼠眼的味儿,一看就让人不喜。
果然相由心生。
“你是陆昕……?”宁凯宇说完又否认,“不不不,陆昕后来说了那张脸不是她……妈的,亏得老子买了她那么久的账!那你,你,我找了你好久!”
最后一句让方乐誉稍微停住了手,他眯起眼,说:“什么?”
“我找了你好久!陆昕说那张脸不是她之后,我开始在网上搜你的脸搜了好久,突然有一天,我在网上刷到你了……”
“你好像叫……磨……磨什么……”
方乐誉定定地看了他好几秒,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位置,手指缓慢的松开了。
“魔方。”他说。
“对,对对对!就是这个!”宁凯宇激动道,“你私信关了,我当时还跟你那个朋友私信了,想确认是不是你,所以真的是你吗?”
“后来我去找你,可是你销号了,我就又找不到了……”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一路沉着坠进了胃里,方乐誉冷冷地反复审视宁凯宇的表情,但每一秒的反馈都对他说:这个人说的是真的,不会有假话。
张口,却是顿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当时私信我朋友的账号叫什么。”
宁凯宇不假思索道:“Niiv。”
Niiv。没错。
但他一个小时前已经把今天的照片发给了Niiv,面前这人,却说着久别重逢。
方乐誉垂下眸,扑朔的长睫盖住了他的眼神,不到半秒,他又抬了起来,“你的微博号被盗过?”
说到这个,宁凯宇倒是有些支吾起来,但看在美女的份上,还是说:“……那个其实不是我的号,后来还回去了。”
方乐誉如今的身体一半是热的,一半是冷的,问:“那是谁的?”
“……我堂哥。”
“你叫什么。”
“我?我叫宁凯宇。”
“你堂哥叫什么?是谁?在哪住的?京北上学吗?”
“你问他干什么……”
“你只管回答。”方乐誉抬起头,有些冷地盯着人。
“……”宁凯宇被他震住,结结巴巴地说,“他,他叫宁松声,是在华海住,现在在T大上学。”
好半天的沉默。
宁凯宇看见面前的少女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下意识点亮手机,又意识到什么,放下。
“……你,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哎,哎!?”
“你别吓我啊!”
少女侧身扶着墙站稳,宁凯宇刚要扶人,反而被她再度揪住了衣领。
他听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声喃喃:“但这个没抓错。”
空白了一秒,宁凯宇头皮忽然炸开:那是男人的声音!
“卧槽!”意识到这一点,宁凯宇一瞬间脸都绿了,“你、你——你是男的!?”
方乐誉抬头,不知怎的,宁凯宇看见他那张脸的表情,油然而生的怒火活生生降了一半,但依旧梗着脖子:“卧槽,不是吧,陆昕那婊子是骗子,你他妈也是个骗子!?”
曾经的柔情竟然一腔都喂了狗,都是骗人的,没一个是真的,宁凯宇不由得恼火,口不择言道:“你们这群傻逼就是有预谋地上网骗钱的是吧!?我操!怎么就给我碰上这么一堆神经病!陆昕真他妈是个烂人,你——你戴假发是为了骗男人的吧?没想到啊还有这种嗜好?赚多少钱啊?卖屁股爽不爽啊?都服务到这儿了,你待会儿不会还要给谁跪下来舔啊?”
“服务玩得大不大啊?客户要求你穿女装的吧?被.干爽不爽?跟个娘们一样被人轮吧?我看你……”
话音未落,他咚的一声撞到了墙上,好半天,才颤抖地捂住肚子,艰难地弯下腰,挤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头皮一痛,方乐誉揪住他的头发,阴森森地看了他半晌,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难怪,我说呢,现在终于对味儿了。”
宁凯宇:“什……什么……”
“你嘴里的陆昕,是我妹妹。”
方乐誉用回了男声,半蹲着,扯住宁凯宇的头发,硬生生把他拉起来和自己对视,“她有哮喘,平时情绪不能激动,不然非常容易犯病。”
“今年6月10日高考结束,她刚结束了高考就立刻飞到了南梧,为了和你网恋奔现。但是你把她扔在了街上,不管不问,直到她收到你的那些信息,应激犯病,连带中暑,进了医院。”
“她差一点点就进了ICU,就因为你这个满嘴发臭的人渣。”
“如果,她但凡出了一点事,”方乐誉一字一句,“你六月初,就应该会涉嫌有重大杀人嫌疑进警察局。从那时候,我也找你,一直找到现在——你现在明白,你犯了什么事了吗?”
宁凯宇在方乐誉的凝视中不可控地哆嗦了一下。
“人命,离我们很远,”方乐誉拿手机拍了拍宁凯宇的脸,“但曾经,离你近在咫尺,并且,你差点还要对其负责。”
恰好,有一道凉风荡来,裹过走廊上的两个人,宁凯宇莫名感觉下颌似乎被不存在的什么事物舔舐了一下,吓得立刻面容失色:“不,不,不是!是那个婊……是那个陆昕她一厢情愿!我,我没有……”
“手机在哪。”方乐誉说。
方乐誉的表情太恐怖了,宁凯宇明明已经成年了,却还是被这人吓得差点哭了出来,“我……我……在,在这。”
方乐誉三下五除二点进去,操作一阵,他自己的手机响了。
而后,他把手机丢回宁凯宇怀里。
“这是我的手机号。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宁凯宇吞咽了一下口水。
“第一,你自己买机票去华海,明天十二点之前,去和陆昕道歉。”方乐誉面无表情,“第二,你缩在自己家里,等我报警,留档案。我请你不要抱有你家里能摆平这种幻想,你家里能摆平,陆昕家里能给你掀了,你信不信?第三,你现在跟我去机场,我亲自押着你去见人。”
在这逼视下,宁凯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订了去华海的机票,选择了二,方乐誉扣下了他的驾驶证。
“到了华海给我打电话。”
说完,方乐誉就走了。
他面无表情地按亮电梯,进去,里面空无一人。
而后,方乐誉猛地蹲了下去。
他刚才稳了很久的手突然哆嗦了起来,盯着地面,打开手机,又猛地关上。
混沌的水声冲刷着所有理智,方乐誉越想忽视,回忆却一分一寸,越发鲜明。
忽然,有人在头顶问:“你好?你是不是低血糖了?”
方乐誉才发现电梯已经到了一层。
他默不作声地摇头,快步走出电梯,拽起放在前台的行李箱,向门外走去。
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从此以后没有Niiv这个人了。
宁松声,Niiv……
Ning,Niiv。
N。
他怎么那么迟钝,现在才发现?
方乐誉想要笑出声,但他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低头去摁动键盘,在一片隐约的模糊里,他发送一句:
【我后悔了,我们分手吧。】
发送成功,删除,拉黑。
方乐誉闭了闭眼,打开出租车门,说:“师傅,麻烦去机场。”
24楼,和悦阁。
聚会过了半程,宁松声还需要再应付一轮就能离开,但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种似乎有什么东西失控了的坠空感。
每多坐一秒,他心里就越烦躁。
“哎,凯宇怎么出去那么久了,还没回来?不会迷路了吧……”
“不能吧?我出去……”
宁松声站起来,说:“我去找找。”紧接着在宁利川警示的目光中快步出了门。
沿着电梯方向走出一段路,宁松声看见了不知为何瘫坐在地上的宁凯宇,有气无力地抹着汗。
“让你回去。”他路过时说。
宁凯宇却像是被他吓了一跳似的,唰的抬头,看见是他才松了一口气,“卧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那个姓陆的又回来了……”
姓陆?宁松声兴趣本来不大,但莫名的,他又想到了那个备注:A陆。
可宁凯宇又忽然自言自语:“不对,他不姓陆,他姓方……”
已经走出了五六步外,闻言,宁松声霍然回头,“你说什么?”
宁凯宇警惕道:“什么?”
“刚才有人来过?”
“有啊。”
“谁?”
“一个姓方的,叫……”宁凯宇低头,亮了手机,屏幕上赫然是熟悉的三个字,“方乐誉?”
宁松声皱起眉,方乐誉不是随便留号码的性格,他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一层楼?又和宁凯宇说过什么话?
刚才在心里萦绕不去的不良预感越来越浓重,心脏似乎轻微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在他拿出手机去询问方糖的情况时,手机正好震动来信。
看清楚信息的下一秒,宁松声瞳孔骤缩。
◆:【我后悔了,我们分手吧。】
坐在地上的宁凯宇看见这个不讨喜的堂哥只是看了一眼手机信息,面色骤然空白。
而后,他下意识拔腿就走。
但他陡然意识到什么,在电梯门前又硬生生地折返了回来。
他面色很冷,比刚才那个女装的男生有过之而无不及,拽起他衣领的力度更为恐怖,“你和方乐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说了什么话?”
去机场的路上挤得没边。
幸好方乐誉买的是晚上的票,就这么挤挤蹭蹭过去,也能擦着点赶上飞机。
车上颠簸,方乐誉靠在车窗上,没忍住有了些许睡意,直到他被司机叫醒:“哎,哎,小姐姐,你手机震好久了,有点吵哈,你看一下。”
方乐誉没想太多,举起手机,看清备注的一瞬间吓得立马坐直。
——Niiv的微信电话。
等会儿,他不是拉黑Niiv了吗?
在方乐誉不可置信地注视中,通讯停了,方乐誉赶忙去看微信,这一看,凉意直接从头往腿下泼。
他拉黑的是宁松声。
卧槽,方乐誉眼前一黑。
也就是说他是对宁松声的大号提的分手。
本来只想让方糖和Niiv不清不楚地分手,拉黑删除,中断这个错误的网络关系,现在却由各自的大号摊开了情况,这下没办法简简单单地善了。
下一秒,屏幕也随之黑下来,这回是通讯录拨号。
——宁松声。
方乐誉几乎是如坐针毡,盯着屏幕看。
没过两秒,电话挂了,方乐誉一口气还没松开,又是新的电话——宁凯宇。
砰的一声,方乐誉手不小心撞到了车门上,脸色多彩缤纷。
他忘了那鳖孙的嘴一点都不难撬。
“师傅,劳驾开快点,我要赶不上飞机了。”
“好嘞。”
油门一踩,一股推背感随之而来,方乐誉盯着手机上新打来的一个电话,犹豫二三藐,挂断了。
通讯录安静了,没再有电话打过来。
随之而来的是喷涌而发的微信消息。
Niiv:【去机场了?】
【对不起,我本来今天就想和你解释】
【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全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
【我知道发生什么了,他明天会准时到华海,不然我会把相关的证据都发在家族群里,他受不了这个,你放心】
【我和他不是同一种人】
【你回我一句话好不好】
【乐誉】
【我们谈谈】
方乐誉看到这些都尚能维持表情,直到那边沉默片刻,艰涩地发出三个字。
——【求求你】
方乐誉深吸一口气,骤然关上手机,死死捂住震动,更是在下车之前对Niiv设置了免打扰。
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其中一辆出租车里宁松声再度拨出电话,呼吸已然不稳。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了他好几眼,“小伙子,是不是家里出事了?没事啊,叔给你超过去。”
而宁松声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了。
他盯着外面的车流,知道方乐誉不会回复他了,只能艰难地忍耐着这一分一秒。
终于到航站楼前,还没停好车,宁松声便开了车门,拽着行李箱冲了进去,在值机台附近没有看见方乐誉的影子,明白他应该已经取完票进去了。
队伍排了很长,规规矩矩排肯定是既追不上方乐誉也赶不上飞机的,宁松声找了工作人员插队,取了票托运完飞速过了安检,坐上摆渡车。
直到有一个坡拦住了前路,宁松声和工作人员道了谢,跑向登机口。
首都机场人来人往,又是节假日,目光所及之处摩肩接踵,宁松声环视一遍,没看见方乐誉的身影,茫然地停住脚步。
他不在吗?
没来机场还是……改签了?
他低头去翻手机消息,从下午开始,方糖没再回复他一条,直到翻到那张女装照片,宁松声又猛地意识到,方乐誉今天披着长发。
立刻重新环视,宁松声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方乐誉正坐在椅子上发呆,忽然眼前一黑。
熟悉的气息,几乎是立刻就让他全身毛都炸起来了。
宁松声几乎是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他面前,对视片刻,方乐誉意识到现在脸上还有妆。
他默不作声地转过头去。
宁松声在他身边坐下来,方乐誉宛若弹射般起步,立往角落里走去,宁松声紧紧跟着他,在人稀少处开口说:“乐誉,对不起,我不是要故意隐瞒的。”
方乐誉肩膀紧绷,“和你没关系,是我的问题,你只是受牵连了。”
“你看着我,我们好好谈谈。”
手刚被抓住,方乐誉就应激地甩开了,但刚甩开,他就立刻意识到用力过度了,他从来没对宁松声那么凶过。
宁松声也愣了一下,“……你这么讨厌我了吗?”
艰涩中,方乐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不讨厌三个字,因为说了就有可能要被继续深挖账号里往前的那几个月。
脑子很乱,方乐誉也有无数个问题想要问他,什么时候知道是他的?为什么配合?账号究竟是怎么回事?宁凯宇做的那些你都知情吗?
为什么答应在一起?为什么给他送礼物?为什么喊他宝宝?你为什么要装成这样?
最终,方乐誉只是艰难地说:“……不要问我。”
但他的手再度被捉住,宁松声问:“我知道发生过什么了,宁凯宇那件事,我会押着他给你那位朋友赔罪,至于后续要什么赔偿,你那位朋友看着来,只是要力度重一点,宁家的人大多不讲理。”
“你也是吗?”方乐誉看了看被扯着的手。
“宁家,不是我家,”宁松声轻声说,“很抱歉发生过这种事……”
“你不用抱歉,又不是你犯的错。”
“但你很生气。”
方乐誉一顿。宁松声望着他的双眼,好像要把里面看得干干净净,“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气,才会以自己为诱饵来吸引猎物。”
沉默片刻,方乐誉面无表情地说:“我骗了你,这确实是实际发生的。”
“我……”
“最开始我要面对的对象不是你!”方乐誉有些暴躁地打断他,“我想让你当作不知道这件事,就让方糖莫名其妙断掉,反正你作为Niiv也不会追究,那就不会有这么一出了!”
“但我们迟早是要面对的,”宁松声又握紧了一次他的手,“今天下午我约你见面,就是为了要说这件事。”
凝视了他良久,方乐誉一哂:“那真是阴差阳错。”
用了最没有缓冲的方式撕开了这一切。
争执声隐约已经吸引到了附近的人望来,方乐誉不想让陌生人掺和听到自己的八卦,自暴自弃地想截止这个对话,先行分开。
“方糖的存在本身就意味着居心不良,给你挖过很多个坑,也算我骗了你,但我想要捕捉的对象压根就不是你,你明白吗?”他试图把宁松声从这件矛盾里推出去,“我最初也不是想和你谈,你就当方糖说的那些话都是扯——”
眼前忽然一黑,方乐誉被突然的拉近距离卡了一下壳。
后颈被一只掌握住,宁松声涩然的声音在耳边传来,隐约还有些咬牙切齿:“……不想和我谈?”
耳膜发胀,体温快速升高,方乐誉屏住了呼吸。
“那你是想和谁谈?”
宁松声眸色深了:“宁凯宇吗?”
心跳不自觉地加快,方乐誉深吸一口气,强调:“在最开始这一切就都不是真的,方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宁松声盯着方乐誉的眼,没什么表情,只说了三个字。
“我知道。”
莫名的呼吸困难,方乐誉稍微移开一些视线,说:“很感谢你配合我,没有拆穿过,那些把戏你看着很可笑吧……真是辛苦你忍了这么久。”
“把戏?”声音隐有紧绷。
“就是这场过家家的‘恋爱’游戏,”方乐誉低声说,“够荒唐了……等明天之后,这件事有了结果,那就够了。”
“我没有觉得——”
“就这样吧。”方乐誉轻轻一拽,把宁松声的手从手腕上拿了下来,刻意忽视了上面的红痕。
“游戏结束。”
初秋时节,风有萧瑟,漫漫的灰色天际沉着脸,连最后一抹夕阳的光都没让人见着,尽看霾了。
方乐誉语气有着疲惫。
“我们谁都不要再提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就在说完这句,方乐誉忍着鼻尖骤然冒出的酸意别开脸时,余光里,宁松声的眼眶好像立刻就红了。
但方乐誉已经跟随着登机口的广播声,慢慢走向值机的队伍。
没有回头看发生了什么。
不同航向的飞机滑行,升空,各自飞往不同的方向。
转眼,就成了万里苍穹之中一点不可捉摸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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