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要住进了一家小旅店，旅店的装潢简单但干净，窗外是街巷间零散的烟火气,位置恰到好处，距离赵邱宇的刺青店只有几百米，步行不过五分钟。\
每天清晨，龚要都会准时出现在赵邱宇的刺青店。他推开那扇总有点“吱呀”声的玻璃门，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掏出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看，有时甚至什么都不做，只是托着腮盯着赵邱宇的背影发呆。赵邱宇忙着自己的事，手上细致地描绘着客户皮肤上的图案，偶尔回头瞪龚要一眼：“你盯着我干嘛？别影响我工作。”
龚要每次都笑着摇头，懒懒地开口：“看着你画挺安心的。”
赵邱宇瞥他一眼，继续低头忙碌，但耳尖却悄悄染上了一丝红。
有一次，龚要突然开口问：“什么时候轮到我？”
赵邱宇正在清理工作台，闻言头也不抬：“预约都排到下个月了，你要是急就去找别人。”
“那我等着。”龚要点点头，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赵邱宇抬起头，正要说点什么，却见龚要已经拿起扫帚，开始把店里角落的灰尘清理得干干净净。
他愣了一下，半晌才吐出一句：“你又不是我店里的人，干嘛瞎操心？”
龚要笑笑：“习惯了，手痒。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从那天起，龚要的身影不仅仅局限于那把椅子和手里的书。他会顺手擦拭柜台玻璃，帮忙倒垃圾，甚至在店里忙碌的时候替赵邱宇招呼顾客。偶尔有新客户进门，他站在一旁微笑着递茶，语气自然：“老板忙着呢，稍等一下吧。”新来的顾客一度以为他就是这家店的员工。
赵邱宇起初不耐烦：“你要干就好好干，别给我添乱。”
但几天后，他突然发现店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整洁有序，连那些平时懒得理会的死角也被清理得一尘不染。他的语气渐渐软了下来：“你就真不嫌麻烦？每天这么跑。”
龚要头也不抬，擦着柜台玻璃的动作依旧细致：“不嫌，我高兴。”
赵邱宇看着他弯腰的身影，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低头整理手边的图纸，嘴角弯了弯，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龚要像上班一样，每天准点出现在刺青店里。赵邱宇偶尔假装生气：“你是不是忘了这是刺青店，不是茶馆？”
龚要没心没肺地笑：“怎么了，我茶也喝了，卫生也打扫了，我还是个准客户。”
赵邱宇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准客户，脸皮刺青针都扎不透。”
赵邱宇从没把生日当回事，甚至连自己快过生日的事都没跟任何人提起。
然而，当他推开刺青店的门，眼前的一切却让他愣在了原地。
店里的灯光调暗了，取而代之的是几盏柔和的暖黄色小灯，光晕温柔得像冬日的阳光。柜台上摆着一只精致的小蛋糕，蜡烛已经点燃，柔软的火焰随着气流轻轻摇曳。龚要站在店中央，手里拿着一顶滑稽的生日帽，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个孩子：“Surprise！”
赵邱宇皱了皱眉，嘴硬道：“幼稚，搞这些干嘛？”
龚要毫不在意，把生日帽直接扣到赵邱宇的头上，笑容依旧温暖，眼神却带着一点深藏的眷恋：“小宇，生日快乐。”
赵邱宇假装不情愿地走到柜台前，双手插兜，看着那只蛋糕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你身份证上写着呢。”龚要得意地笑了笑，那一年的寻找让他几乎把赵邱宇的所有过往都翻了个底朝天，从小学到大学，从驾校到户籍记录，没有一件事是他不知道的。
赵邱宇盯着蜡烛，烛光映在他精致的侧脸上，让龚要看得出神。
他低低地开口：“谢了。不过，没必要。”
龚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静静地看着那蜡油一滴一滴滑下。
晚上，两人来到小巷尽头的一家酒馆。赵邱宇喝了不少，脸颊被酒意染得微红。他支着下巴，眼神迷离地看着龚要，声音有些含糊：“我跟你说，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知道吗？你烦死了。”
龚要笑着给他倒酒，语气带着宠溺：“嗯，我知道，你天天嫌弃我。”
赵邱宇的眼眶有点红，抬手抓住了龚要的衣袖，声音低了下去：“可我又舍不得你走，怎么办？”
龚要愣住了，心里像被一记重拳击中。他低声回应：“那我不走。”
赵邱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脑袋一歪，直接倒在了龚要的怀里，睡得沉沉的。龚要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把人背回了旅店。
清晨，赵邱宇醒来，发现龚要就躺在自己身边。他的呼吸猛地一滞，耳根迅速红了起来。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连鞋都没穿好，匆匆溜回了刺青店。他对着镜子，手撑在洗手台上，盯着自己的脸发呆，自言自语：“赵邱宇，你可真没出息。”
他捧了一把冷水拍在脸上，却怎么也没法平复心里的悸动，龚要那恼人的目光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赵邱宇坐在纹身店的椅子上，眼神冷漠地扫过眼前的龚要，故意避开目光。
“你还是赶紧走吧，别来打扰我工作。你不觉得你一出现，我什么都做不了了？”他的语气如冰般冷淡，但心底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波动。
龚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眼中的坚持与无奈未曾消散。
“我知道你烦我，没关系。”龚要轻声说道，“不过，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帮忙。”
赵邱宇眉头微皱，心里的不耐随即显现，“什么事？”
“给我纹身。”
龚要的话让赵邱宇一愣，随即冷笑，“我的预约满了，怎么可能给你纹身？我说过，快走吧。”
“给我纹企鹅。”龚要不顾赵邱宇的冷淡，语气坚定。
赵邱宇愣住了，他的嘴角微微抽动，随即叹了口气，拿起墨水瓶，深吸一口气，“好，你想纹哪里？”
“腰侧。”龚要的声音低沉却清晰。
赵邱宇的手指微微颤抖，龚要坐在椅子上，衣服半挂在身上，裸漏的肌肉上可见拳击留下的伤口，热气带着熟悉的体味扑面而来。
赵邱宇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晚，他摇摇头，将自己从思绪中拉回来。
他开始为龚要的腰侧清洁，再绘图，他想起龚要送给自己的那只毛绒企鹅，现在还躺在他的床头，黄昏时的温暖，月光下它静静地躺在他床头。不知为何，赵邱宇的笔不由自主地在龚要的皮肤上勾勒出和那只毛绒玩具一模一样的轮廓。细致的笔触下，回忆仿佛重现，时间也在这一刻凝固。
“你确定？”赵邱宇低声问，语气带着些许紧张。
“嗯。”龚要的眼神平静而坚定，“我喜欢它。”
“哼，一个硬汉，纹个卡通图案，真没品。”赵邱宇冷笑着说，眼角早就已经红透。
空气中，针头刺破皮肤的声音回荡，赵邱宇竭力保持冷静，却无法忽视那股涌上心头的痛感，和那些潜藏在心底的情感。
纹完之后，赵邱宇擦净了周围的墨水，缓缓站起，看着依然安静坐在椅子上的龚要，“你要走了吗？”他冷冷地问。
龚要站了起来，望了一眼自己新纹上的企鹅，低头拿起行李箱，“是的，今天下午的机票，你要来送送我吗？”他说。
赵邱宇本想冷漠拒绝，但看到龚要穿衣的模样，心底却忍不住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更加生硬，“不用了，赶紧走。”
龚要停顿了一下，深深地看了赵邱宇一眼，眼中有太多未说出口的话，但他最终只是轻声说了一个字：“好。”
说完，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赵邱宇站在原地，目送着龚要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他关上了门，倚靠着墙滑坐在地上，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刺青店早早关了门。
楼上，赵邱宇藏在被子里，他地从枕头下拿出那部手机，颤抖着点开微信，看到这一年龚要发来的消息。
那些他不曾知晓的话一一跳入眼帘：
一年前，自己失踪时，龚要的消息密密麻麻——
一条语音：“如果你不想见我，不想继续联系我也没关系，请告诉我你是否安全……小宇，我很担心你。”
——“小宇，我找到线索了，等我。”
——“我是不会放弃的。”
——“就算你是男的，我也爱你。”
——“你先回家了吗？早饭都没吃，不过没关系，你带钱包了吗？”
——“小宇，你为什么突然走了呀，是昨晚我吓到你了吗？”
——“小宇，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别丢下我。”
后面几条视频，一条是跨年的烟花视频，龚要站在阳台上，背后是绚烂的烟花，他举着啤酒对着镜头笑：“快看，小宇，新年快乐……”然后呜呜哭着把脸凑过来，视频结束。
一条是，龚要鼻青脸肿，背景是拳击赛的场地，他对着镜头咧嘴笑：“小宇，我赢了，你再不回来，我的胜利就没人能炫耀了。”
赵邱宇的手有些发抖，点开了一条语音。龚要沙哑的声音传来：“小宇，回来吧，求你了。”
直到后来，自己的账号发出一条冰冰的消息：“小宇失踪了，我是小宇的妈妈，我们约时间见一面吧。”
赵邱宇的眼眶湿了，心像被刀绞。他终于明白，这一年来，龚要从未放弃过他，也从未离开过他。
他急匆匆地掀开被子，脸色涨红，慌乱中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冲出门去。可他心里明白，飞机肯定早就起飞了，怎么办？怎么办？
赵邱宇失魂落魄地站在街上，他猛地想起自己录下的那段视频，几乎没有思考，便点开相册，选择了发送。信息发送的进度条在转圈，他的内心紧张到几乎无法忍受。
当视频显示发送成功的时候，龚要发来一条语音。
赵邱宇再也抑制不住泪水，他点开语音听到龚要说：“新邻居，来见个面。”
赵邱宇再也无法控制那早已积压的泪水，他急忙点开语音。耳边传来龚要的声音：“新邻居，来见个面。”
赵邱宇的步伐一顿，然后走向门口。门外，站着的正是龚要。
龚要抱着一瓶酒，泪水已经将他的脸庞湿透，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我是对面酒屋的老板，欢迎您来我们那儿喝酒……作为本店的第一名顾客，您享受终生免费。”他停顿了一下，眼中泪光闪烁，“请务必来。”
赵邱宇只觉胸口一紧，猛地扑进了龚要的怀里，衣服上的纽扣碰撞着酒瓶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夕阳透过居民楼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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