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从群芳阁回来,靖王世子凤临渊的心湖,被投入了一颗不请自来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书房内,烛火映照着她清冷的面容。她试图凝神于手中的兵部文书,可卷宗上的字迹却仿佛活了过来,扭曲间化作了那双带着狡黠笑意的桃花眼,耳边似乎又回荡起那首古怪却直刺人心的曲调。
“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他唱的不是风花雪月,不是靡靡之音,而是一种……近乎悲壮的孤独与坚守。这怎么可能出自一个风尘男子之口?他那看似轻佻不羁的表象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灵魂?
凤临渊放下朱笔,指节微微用力。她自幼被作为王府继承人培养,言行举止皆有法度,所见男子无不温顺谦卑,谨守男德。可这个月公子,他像一团闯入雪原的野火,炽热、明亮,带着不容忽视的侵略性,竟让她那颗惯于冰封的心,产生了一丝陌生的灼热感。
“荒谬。”她低声斥责自己,定是那地方气息污浊,扰了她心神。
然而,接下来的几日,那“野火”的影子却并未消散。
校场练箭,箭矢离弦的破空声,会让她莫名想起他舞剑时那干净利落的转身;书房独处,寂静中仿佛又能听见他那清亮嗓音唱着“你的沉默,震耳欲聋”;甚至连宫中饮宴,听着那些循规蹈矩的雅乐,她都觉索然无味,脑中对比的竟是那首“不合礼法”的新调。
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她发现自己竟会下意识地留意起关于他的消息。
“听说了吗?月公子前日一首《明月几时有》,词境旷达,连国子监的博士都称赞不已!”
“昨日陈侍郎想为他赎身,纳入府中,竟被他一口回绝了,说是‘热爱事业,不想依附他人’!”
“他今日在阁内弄了个什么‘签名绘扇’,一把普通的团扇经他手题个字,竟能卖出百两高价!真是奇了!”
那些话语碎片,不受控制地钻入耳中,拼凑出一个愈发鲜活、愈发超出她认知的形象。他不像她见过的任何男子。
这日午后,处理完公务,凤临渊屏退左右,信步走出王府。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站在了离群芳阁仅一街之隔的“墨香斋”二楼。这里清静,视野极佳,恰好能望见群芳阁二楼那间她曾去过的“听雪轩”窗口。
“只是顺路来买些笔墨。”她对自己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对面。
很快,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窗前。他今日穿着一身天水碧的常服,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少了几分舞台上的耀眼,多了几分居家的闲适。他似乎在看书,偶尔提笔批注,侧脸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沉静而专注。
凤临渊怔住了。这画面,与她想象中的“卖笑”相去甚远,倒像是个勤勉的学子。
就在这时,窗内的江小月似乎察觉到什么,忽然抬起头,目光精准地穿越街道,落在了她所在的窗口!
四目相对。
凤临渊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避开,身体却僵在原地。她甚至能看清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即,那惊讶化为了然,然后,他那总是带着笑意的唇角缓缓勾起,形成一个极其灿烂又带着几分揶揄的弧度。
他看到了!他不仅看到了,还认出了她!
在凤临渊几乎要维持不住面上冰霜的瞬间,江小月竟然抬起手,姿态闲适地,对着她的方向,轻轻挥了挥。那动作自然无比,仿佛在与熟识的老友打招呼。
“轰——”一股热意瞬间冲上凤临渊的耳根和脸颊。她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下楼,连原本要买的笔墨都忘了。
放肆!
登徒子!
他怎敢……怎敢如此!
回到王府书房,那股莫名的燥热依旧盘踞心头,挥之不去。她召来暗卫,声音比往常更冷冽几分:
“去查,那个月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历。事无巨细。”
“是。”暗卫领命,迟疑一瞬,低声道:“殿下,此人言行无忌,是否需属下……”
“不必。”凤临渊打断他,眼前却浮现出那人挥手的笑容和看书时沉静的侧影,语气微不可察地一顿,“……只需查清底细。”
暗卫退下,书房重归寂静。
凤临渊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嶙峋的假山。她发现自己竟无法真正恼怒。那种被直接、甚至略带挑衅地“看见”的感觉,陌生而强烈,像一道强光,撕裂了她周身常年笼罩的、名为“世子威仪”的厚重帷幕。
她仍是那个端方持重、不容亵渎的靖王世子,但心底某个冰封的角落,似乎已被那团“野火”烫出了一个细微的缺口。
月公子……江小月。
本世子倒要看看,你这‘不同’,是真是假,能到几时。
她清冷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探究欲,悄然生根。
而此刻的群芳阁内,江小月收回手,摸了摸下巴,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果然上钩了。
看来这位世子殿下,也并非真的铁板一块嘛。
下次见面,该用什么招呢?
他心情愉悦地决定,今晚的演出曲目,就定为——《热情的沙漠》改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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