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陛下——”
宰相林中英一撩朝服,伏地叩首,嗓音因克制而微颤,
“西北旱魃为虐,三载未雨,今岁秋粮已不足常额之五成!若再旱一季,赤地千里,饥荒必至。臣斗胆泣请——免西北三年赋税,以活百姓!”
话落,她额头抵地,久未抬起。
满殿鸦雀无声,只余铜炉香烟袅袅,像一根勒紧脖子的绳索。
“饥荒?”
二字撞进明希耳膜,钝痛顺着脊背一路劈到尾椎。
她几乎是本能地蜷了蜷指尖——孤儿院的冷粥、馊馒头、永远泛着油哈味的铁桶,在记忆里翻涌:至少,那时还有一口热的。
可现在,她坐在九鼎之巅,脚下却是随时会裂开的深渊。
电光石火间,另一幅画面撕开时空扑来——
光绪三年,北地连旱,树皮被剥得精光,白森森的树干像插满墓碑;饥民磨石成粉,和土做饼,腹大如鼓而裂;易子而食,千里无烟……史家一笔“死者一千三百万”,墨迹深处全是血。
画面猝然定格,明希喉头一紧,几乎能尝到铁锈味。
她猛地掐住掌心,指甲陷入软肉——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让西北也滑进那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渊!
可……她能做什么?
拨款?
内库空虚到连龙椅的鎏金都凑不出整片;赈灾?
她连粮仓储钥朝哪边开都不知。
满朝文武屏息,目光像无数冷针钉在她背上——
他们等的是一个“新君第一诏”,
只要她露半分怯,史官笔锋、后世口舌,立刻就能把她写成“昏庸亡国”的笑话;
可若拍案应允,却无粮可放,饥荒照样啃光民心,她同样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怕与不怕,进退皆深渊。
宽大的龙袍下,她小腿肌肉绷到发颤,却不得不把脊背一寸寸拔直,让金冕垂旒稳如止水。
此刻,她连呼吸都要算计:
呼吸重了,怕泄露陌生灵魂的手足无措;
呼吸轻了,又怕压不住胸腔里那股咆哮——
那是百姓在千里外裂开的旱田,
也是她这个异世幽魂第一次想为这个王朝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的绝望。
明希微不可察地吸了口气,声音从喉间磨出,带着初醒的哑,却硬生生扣住镇定——
“林爱卿所奏,朕已知之。”
八个字,重若千钧。
她没敢多说一字,怕尾音颤;也没敢少说一字,怕显凉薄。
只有她自己知道,袖口里那只手已攥得指节泛白,掌心月牙形的指甲痕里,渗出的血珠顺着金椅花纹,悄悄洇进鎏金缝隙,无人看见。
不能乱。
至少此刻不能乱。
先听,先问,先算——
再决定,要不要把这条命、这个身份、甚至这个王朝,一起押上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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