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朝变故频生,众臣心思各异。
无论是乐籍制度还是官妓制度都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要是真的这么轻易被废除,那些制度下享受特权的士大夫阶层还不得闹翻了天。
君染自知需徐徐图之,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政令刚出中书门下,各大教坊就联合着闹起事来。不知是谁带的头,一批又一批的乐户、娼妓在丹凤门前长跪不起,哭天喊地,哀嚎不已,事情闹得很大,引得不少百姓驻足围观看热闹,一时间议论纷纷,众说纷纭。
这等伎俩属实卑劣。各大教坊的娼妓居然敢反抗朝廷?这其中没有幕后黑手撺掇唆使,君染不信他们有这个胆子。他们要真是敢于反抗,那便倒好了,也不至于沦落至此,被人当枪使。
乐籍是贱籍,一旦入了乐籍,世世代代都只能从事低贱的职业,以供士大夫阶层享乐。世代相传,久习贱业,永世不得为良。
教坊本是宫廷负责训练、培养乐工的音乐机构,分为内教坊、外教坊和宜春院,外教坊又分为左右教坊。“妓女入宜春院,谓之内人。”可后来教坊势大,也渐渐变成藏污纳垢之处,竟“取良家仕女及衣冠别第伎人”,士大夫阶层为了掩盖其虚伪龌龊之行径,将妓改为伎,娼改为倡。教坊妓慢慢由乐伎转为娼妓,以愉悦人主。
乐妓提供音乐、歌舞、曲艺表演,很大程度上的确装点了官员们数不尽的席面,也成为不少文人墨客诗作灵感的源泉,但他们终究是不幸的。官妓社会地位最为低微,其命运注定悲凉,“出籍从良”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有多少文人墨客洞悉其注定凄凉的命运和结局,可又有多少人愿意施以援手呢?又有谁能真正从根源上救他们出水火呢?
废除乐籍,取缔官妓,难道对他们来说不是好事吗?
乍一听,这似乎确实是一件好事,但是那是对于下一辈而言的好事。可他们这一辈人呢?取消了乐籍,取缔了教坊,他们又该何去何从?他们并无技能傍身,即便回归良籍也无处可去,无以为生,还要忍受旁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倒不如在教坊中衣食无忧,皇粮照吃、奉银照领。
事情发生到这一步,也由不得朝臣反对了,废除乐籍与官妓势在必行。那背后推波助澜之人,自以为如此便能喝退他,殊不知这正好给了君染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君染下令即刻查封京畿所有教坊,并着不良人协同京兆尹处置此事。至于在宫门前闹事的那群人,君染下令捉住其中带头闹事的头目,压入大牢,杀一儆百。其余人等念其初犯,暂不做计较。
考虑到消籍后的生存问题,君染特别允许各人各自取回多年累积财物用以谋生。同时允诺官府开办各类手工艺制作的培训班和官方门店,帮助他们学习生存技能谋生。
教坊之中有人精通文墨,有人善于织绣,有人巧于厨艺……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些手艺活都是他们赖以为生的手段,何必非要以色侍人,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君染相信教坊中不乏有沦落风尘却渴望逃出生天的苦命人,一朝沦落风尘,沉沦至此,无由自新,他们尝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若真有改业从良的机会,消了贱籍,堂堂正正做人,哪怕是绞了头发做和尚,他们也是愿意的。若还有机会与家人团聚,一家人重新开始生活,那就更好了。
也许废除贱籍,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多少改善。也许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并不能让他们的生活条件变得更好,但他至少可以尝试改变他们目前生存的环境。
曾几何时,他也像话本小说里的男女主人公一样,对青楼楚馆充满了好奇和探究。可是但凡一个生活在平等自由的国度里的普通人,看到比自己生活境遇更糟糕的人,不说救苦救难,也不该大肆嘲笑吧。未经他人苦,探究他们是宁愿‘坐在宝马里哭,还是坐在自行车上笑’这种问题,对于这些人来说有多大意义呢?一个连基本的生存和自由都没有的权贵阶级的‘玩物’,又怎么能批判他们‘自甘下贱,甘于堕落’。
何不食肉糜?
他知道自己也享受着封建统治阶级的特权,没有资格批判什么。他不是救苦救难的救世主,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如果他和这些人处于同样的境遇,他或许会无动于衷,冷眼旁观,因为即便真的施以援手,也无济于事,他改变不了什么,也反抗不了什么。可如今他站在权力的巅峰,已经拥有改变的机会和能力,也许只要稍稍帮一把,就能救他们脱离苦海。
虽然他做不到让他们像现代社会那般人人自由平等,虽然这样的想法有点异想天开,虽然这一切甚至只是昙花一现……但是,他还是想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
君染决定再多开办各类铺子招纳这些人,比如书肆,绣楼,甜品铺子,酒肆,茶馆……之类,但其实本质上还是要多创造就业岗位,发展经济。
说到发展经济,那就不得不考虑到发展教育。现在朝野内外官办和私立的学府书院甚少,书籍资源也十分匮乏,抄书价钱昂贵,教学成本极高。读书成了清闲富贵人家的消遣,而普通人若想读书识字可谓是难于登天。
古代读书为什么这么难?孙康映雪读书,匡衡凿壁偷光,孙敬结发悬梁,苏秦铁锥刺股,车胤囊萤照读,李密牛角挂书……读书难,难在无书可读;无地可读;无钱可读。即便是现代的义务教育,一开始都有小部分人不愿意送子女读书,更何况条件艰苦的古代。
要是能让大部分人都能接受教育,都能读书识字,哪怕不是科举入仕,就是学一门手艺傍身,学养桑务农,学纺织刺绣……让他们能从劳动中发现自己的价值,慢慢改善自己的生活,不也是值得的吗。
话说回来,以目前的条件让所有人都进学堂读书学习,确实有点不切实际,但是可以退而求其次,先解决‘无书可读’的问题。
古代雕版印刷术和泥活字印刷术都是读书人的福音。泥活字易消耗,若是用金属作字模,虽然成本高但是性价比也高,使用周期长,可反复循环使用,单次使用消耗小。
可是不管是木板刻字,还是铜板雕刻,都耗时耗力耗人。印一种书就得雕一回木板,无法迅速、大量地印刷书籍,遇到字数繁多的书籍,常常光雕刻都需要几年时间才能雕成,万一这部书印了一次不再重印,那……之前的功夫不就都白费了么。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改进呢?额,似乎暂时没有。
而且印刷成本如此之高,要是人手一本印刷书册的话,嗯,似乎比手抄书更贵了呢,寻常人家也负担不起啊。看来还是要想别的办法,比如让利一部分给民间书坊印发?可是现在朝廷对印刷的管控十分严格,只针对性的印刷佛教经文,也不允许民间私自印书,有点难搞哦。
不过君染打定主意,先同户部,工部与翰林院就印刷售书一事商议看看,这可是朝堂立威,拉拢民心的机会。君染深知这群人迂腐,若说造福苍生,功在千秋,他们只会以国库空虚做推辞,若说是笼络民心或可一试。
不出君染所料,印刷一事翰林院和工部都没问题,户部表示提议很好,也大力支持,但国库没钱。
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关内道的黄河水利工程修筑如今才第三年,以后每年还要朝堂大量拨款。加上石灰石开采加工煅烧,也要朝堂拨款扶持……国库确实空虚。
缺钱,缺钱,缺钱!有没有让朝堂快速赚钱的办法,除却苛捐杂税之外。
君染忽然觉得自己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事风格不太好,容易异想天开,他现在一团乱麻,甚至不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做事不考虑后果,如果他能再考虑周全些,是不是会更好?
现在他的每一步路都是被逼着前进,走一步看一步,可是在迷雾中前行,朝臣怕,百姓怕,他也怕。
如果是乌棠,她会怎么做呢?
……
瞎忙活了一天,君染才想起来今天他还没去看乌棠。君染拖着疲惫的身躯赶回紫宸殿,便见倬奚有一瞬间惊慌失措,连请安声都比平时大了不少。
君染看他这模样,察觉其中有猫腻,并未声张,如寻常一般去了后殿,接着就看到乌棠坐起身在温书。
“乌棠?”
有一瞬间君染觉得自己看花眼了,他愣在原地,该不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出现幻觉了吧?
乌棠抬眼看了看杵在屏风处的君染,有些无奈,“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
听到乌棠的声音,君染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一般,顿时安心了不少。君染回了神,“乌棠,你真的醒了。”
“过来。”乌棠朝他伸手。君染两三步走到床边,不管不顾地把乌棠搂在怀里,像是羁旅的游人回归故里,心也有了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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