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极为认真,曲雁毫不怀疑她此刻若是点了头,下一瞬他便会脱了衣裳去床上躺着。
齐影亦是第一次说这种话,虽面上佯装平静,实则耳根早在发烫。
他觉得自己难得聪明一次,可曲雁看起来好像有些不虞,她薄唇轻启,“你想多了,我对自己的病患没有兴趣。”
被如此直白的拒绝,齐影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心中松了口气。他就知晓,自己这身子怎可能会被人看上。
他喉结滚了滚,低声问道:“若我没了利用价值,你会杀了我还是放我走。”
曲雁眉头拧的更深,她知晓许粽儿是个管不住嘴的,却不知晓齐影得知她身份后会是这个反应。
“我怎可能会杀你。”曲雁看着身板紧绷的男人,有些哭笑不得。
那就还是不会放他走,齐影沉默良久,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至少还有恢复武功的可能,他只希望曲雁并非在诓骗他。
曲雁轻嗤一声,似乎看透他在想什么。
“齐影,你想法是一根筋吗。”她自顾自坐下,在看见男人微变的神情时才接着说。
“我从未囚禁你,也未逼你服过毒。费心劳力医治你,结果在你心里我竟是这般人,虽不知你为何对我有偏见,但却令我有些伤心。”说到最后,曲雁语调低下几分,好似真事一般。
齐影看着曲雁哑然半响,面上的无措愈浓,最后磕磕绊绊吐出一句,“我并非此意。”
曲雁抬起头,意简言赅道:“治好你后,去留随你。”
见齐影并未如想象般开心,曲雁指尖捻着那点残存的膏脂,抬起眼皮去瞧他,他果然低声开口。
“为何你一开始不告诉我,你是药仙谷的人。”
“哪有上来就自报家门的道理,你不也没告诉我你暗卫的身份吗。”曲雁失笑摇头,那双含笑的眸子盯着齐影,“何况被我捡到,不比真被乡野大夫捡到强多了。”
齐影不善言辞,他最擅长的就是保持沉默,再刻意压制自己情绪变化。
曲雁见他如此,舌尖在唇齿滚动两圈,幽幽开口道:“你不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暗卫,四五年前我也见过一个,他聪明圆滑,与你正好相反,你可知他是来寻我做什么的。”
齐影唇角一动,好在对方并没有真的让他回话的意思。
“他来寻我制一份假死药,说是受够受制于人的日子,想求个自由身,我当时听着也新鲜,便给他制了那药。”曲雁忽而啧一声,“他至今还欠我银两呢,也不知真死了还是逍遥去了。”
同样的身份,同一种诉求,前者来向她求药时堪称奸诈,而后者离自由分明只差一步之遥,却甘愿从崖边自坠。
某种意义上来讲,她更喜欢齐影这种人。
“我倒是好奇,你当初为何选那处山崖跳下?”
“当初浮屠楼捡到我时,就在那处村口土路旁。”齐影喉结一滚,声音莫名有几分沙哑,“我想,回去。”
他不敢奢求有个家,但也妄图同普通人一般,落叶归根。死在土路旁会惊骇旁人,那处山崖同路极近,近到齐影走几步便到了。
曲雁心中一跳,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日过后,曲雁与齐影的关系竟莫名缓和几分,许是知晓了彼此的身份,两人交谈中再没有打哑谜的时候。
齐影右手木板被拆下那日,他吃饭时竟未反应过来,仍习惯性用左手持筷,看着曲雁面上愈浓的笑意,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红着耳根将筷子换到右手。
曲雁看出他的别扭,揶揄着说要再给他绑上。她作势去抓他手,齐影竟然未躲,只茫然看向女人,分不清她玩笑还是认真,一副任人宰割的温顺模样。
曲雁笑了半响,见男人几乎烧起来的脸颊,才忍住笑意。
他虽不会生气且好哄,但到底也是个脸皮薄的男子,还是个一根筋的暗卫,逗过头怕是要沉默好几日。
曲雁轻咳两声,压住笑意:“我不笑了,你快吃饭吧。”
齐影持着筷子一动未动,唇角轻抿着,模样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他年岁虽已二十,放在谷外同龄人怕是孩子都两三个了,可偶尔曲雁盯着他时,竟能从他面上瞧出几分少年气。就像是没有童年之人,无论多大年岁,当他看见自己不曾接触过的东西时,那种好奇与新鲜感。
她将那块排骨夹到齐影碗中,哄小孩般哄道:“你喜欢吃的肉,再不吃该凉了。”
齐影于是更加别扭,他僵硬的看向碗中餐食,不甚习惯的开始吃饭。
最初曲雁确实以为他喜欢吃肉,后来她观察了几次,齐影几次嚼肉时都会拧起眉头,完全是硬咽下去。
他不是喜欢吃肉,而是习惯吃肉。曲雁看出了这点,但并未点破,依旧按他习惯顿顿都有。
肉是最能保存体力的食物,多吃一口,活下来的几率便大一些,尤其是在冬日里,每次遇见肉食,齐影都会逼着自己硬吃下大块。
可他今日胃口不佳,吃的也极少,在曲雁第三次抬头时,他终于开口。
“我先去煎药。”齐影脸色不佳,扔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去。
煎药这活原本不是他的,曲雁让齐影静养,他只负责每日按时喝药便好。可齐影哪里过得惯这般安生的日子,他习惯了缩在阴暗处,习惯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更习惯刀尖舔血的生活。
曲雁每日回到院子时,都能看见齐影坐在石阶上,安静凝视着远方,偶尔乌云会陪着他身侧,但大部分只有他一人,看起来落寞又孤寂。
于是曲雁教他打发时间,她先是试图让齐影看些话本,后来发觉他根本看不进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还不如教他如何用针杀人,他说不定还兴致高些。
曲雁最后决定令他学着煎药,此法并非世人眼中那般简单,反而讲究颇多,火候,药量以及放药材的时间先后都各有不同。
在熬糊两个锅后,他才终于成功一次,齐影上手已算极快,可看起来仍对自己不满意。曲雁后来才知晓,在浮屠楼的那些年,只有凡事做到第一,才不会被赐刑。
曲雁出去时,天色乌云蔽日,又是阴雨天气,小厨房里正煎着药,罕见的是齐影居然不在一旁。她意外的挑了挑眉,走过去替他掂量了下火候,在药即将熬好时,齐影的身影才出现。
曲雁看着他出来的地方,和齐影看见她时从小腹处垂下的手,眼中划过一丝了然。
“药刚盛出,晾一晾再喝吧。”
曲雁将汤药放在旁,抬手欲牵他掌心,平日不会躲的人不知怎么竟缩着手往后去,但又被她手疾眼快掐住手腕,脉象果然同她想的一般。
只是齐影掌心冰冷且虚汗重,曲雁眉头一蹙,习惯性取出帕子放在他手中,抬头却齐影耳根通红,神情有些无措。
曲雁一噎,便知他误会了,“并非嫌你,别乱想。”
齐影握着那方帕子,闻言脸颊又染上绯色。他从茅房出来时有洁手,可不知为何,每月来癸水时总爱出虚汗,腹中绞痛时连步伐也会轻浮几分,被发现的几率也会增大。
他每到那几日便会藏起来,从不接任务,也不见旁人。
齐影看向那碗冒着热气的药,转而从怀里取出个小瓷瓶,隔着帕子将它递给曲雁。
“这药吃没了。”
这是那泛着甜味的药,之前每次喝完药后曲雁都要喂他吃一粒,后来便把这一罐扔给他,齐影便按照习惯吃,昨日正好吃完。
曲雁看着齐影隔着帕子的动作,又看看那熟悉的小瓶,面上神情变了几分,连唇角笑意也僵住。
齐影见曲雁没接过,面上划过一丝无措,“我、我洗干净再还你。”
曲雁无奈一笑,抬手把瓶子拿过来,“当初捡你回来时是我日日给你擦身,我若是嫌你,也不会让你住在我院里。”她举起手中小罐,无奈道:“还有,这不是药,是糖丸,怕你吃药苦才给你的。”
看着齐影哑然又窘迫的面容,曲雁顿了一会,只让他等自己一会。
在曲雁离去后,齐影看向自己手中的帕子,轻手将它叠好放在衣襟前,想起女人方才的话,耳根处越来越烫。
他并非没有吃过糖,但因是曲雁给的东西,便下意识当成药丸。虽甜丝丝的,却一次都未含化过,每次皆囫囵吞下。
小腹处开始熟悉的绞痛,齐影蹙起眉头,掌心紧紧压着腹上,好似压的够重便不会痛了一般。
熟悉的药味飘来,他却有股反胃的感觉,齐影压下胃里翻涌,屏住呼吸将那药一口灌下。他怕自己会吐,在喝完药后还喝下碗凉水。
曲雁回来后将手中之物放在一旁,看着齐影比方才更苍白的面色与空碗,眉头不由一蹙,“你先回屋歇着,等会儿煮好我给你送去。”
齐影确实难受,根本没把曲雁的后半句放在心上,只步履飘忽的走回去,连一向挺直的背脊都有些佝偻。
昏暗的天际终于砸下雨滴,曲雁端着碗与暖炉走进侧屋时,齐影正蜷缩在被子里,他身子太单薄,乍一看根本看不出被下有人。
锦被被轻掀起,躲在被下的人一惊,蓦地抬眸去看。齐影发丝被冷汗打湿,凌乱黏在额角与脸颊上,本养出些血色的小脸煞白一片,如此失态的模样,看起来与十日散发作那日极为相似。
曲雁扫了几眼,蹙眉将他紧压在小腹上的手拿走,齐影还有些反抗之意,可惜他右手伤未痊愈,力气抵不过曲雁。
齐影掌心虚汗严重,像从水中捞上一般,小腹处的压力一松,他口里立刻溢出声痛哼,随后便羞赧不已。
“……我无事,你不用管我。”
又开始赶人了,曲雁挑了挑眉,同没听见一般将东西放在他手中。
冰冷的掌心被暖意包围,齐影看向自己手中的暖炉,神情一愣,接着女人的声音便在头上响起。
“你躺好,我给你揉揉。”
曲雁很快就会后悔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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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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