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绵绵,敲在房檐屋瓦上,细碎嘀嗒,惹人心烦。
慈安寺的偏房中,不少前来礼佛的官家女眷都在此歇脚。一个衣着鲜艳女子站在角落,笑容挑衅,对着坐在偏僻处的另一女子道:“姐姐,你不会真的以为顾承桉答应娶你,是因为对你有情吧?”
……
又来了。
陈瑶仪轻笑一声,放下手中茶盏,抬头看着自己这好妹妹,嘶了一声,认真问:“不然呢?他娶我不是对我有情,难道是对你有情吗?”
那女子面上笑容僵硬一瞬,随即轻蔑道:“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我实话告诉你,那天顾承桉亲口对我说,他娶你只是因为不愿毁约,对你并无半点情意。”
陈瑶仪仰面看着她,“哦,原来如此。可是最终成为他妻子的还是我,下辈子也轮不到你。陈瑶心,其实你真挺失败的。”
陈瑶心脸色顿时不好看。
她环顾四周,屋内诸位夫人小姐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望过来。
陈瑶心说这番话,原本是想激陈瑶仪发怒失态,好让陈瑶仪于众人面前丢脸。她们同为尚书家小姐,虽是一母同胞,可从来不对付。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都如此说了,陈瑶仪竟然无动于衷?
怎么回事?陈瑶仪平日里不是最在意顾承桉吗?怎么突然毫不在乎了?陈瑶心断定,陈瑶仪这是在强撑着体面,于是继续激怒,“就算我做不了承桉哥哥的妻,他心里也注定没你!”
“……”
陈瑶仪彻底无语了。她环视四周,有些无言以对。
这个陈瑶心,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
可惜她不知道,坐在她眼前的已经不是她那个软弱可欺的姐姐了。她欺负惯了的姐姐,早在半月前就离开此世间了。
原主吞金离去的当日,陈瑶仪就穿到了这具身体上。她花了好久才弄明白,自己这是穿到了一本古早狗血虐文小说里,成了书中女主角。
在知道女主后面会经历种种惨剧之后,陈瑶仪哑然。
她从生下来,这一辈子就不可能为了一个男人争来斗去。在现世,陈瑶仪算得上一个标准事业型女性,别说为了男人吃醋扯头花,让她谈恋爱都懒得。
人活在世,什么都比不上升职加薪重要。可就在她即将晋升主管的前夜,竟然莫名其妙穿书了!
要不是陈瑶仪接受能力强,恐怕早就撞墙去了。
所以陈瑶仪在不知多少次听到陈瑶心这种无脑到极致的挑衅后,终于有点忍不住。
雨点滴滴敲落,仿若就落在陈瑶仪耳旁,听得心烦意乱,却又无法抹去。陈瑶仪深深吸了一口气,对陈瑶心开口:“我说你是没脑子还是听不懂人话?是听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不管顾承桉心里有没有我,我都是侯府的夫人,要享一辈子荣华富贵!他对我有几分情意,关我什么事?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把顾承桉那么个烂纨绔当宝?!”
陈瑶仪话毕,满堂皆惊。
不少人都看出来这是陈府两位小姐在拌嘴,可陈瑶仪这句话,实在是……离经叛道。
陈瑶仪和顾侯长子顾承桉有婚约,满京城都知道。待嫁闺秀中,这么言辞犀利,把自己未婚夫骂个狗血淋头的,陈瑶仪还是头一个。
无人说话。过了许久,陈瑶心才抬起一根指头,指着陈瑶仪,颤巍巍道:“你……你敢这么羞辱承桉哥哥,我定要去母亲那里好好告你一状!你等着吧!”
陈瑶仪:“……”
行了,这人确实没救了。
她懒得再和陈瑶心这等无脑之人争辩,悠悠然站起身,扫了四周皆是神情复杂的女眷们一眼,虚虚一礼,笑道:“我们姐妹拌嘴,让诸位看笑话了,实在抱歉。”
女眷们看着她,那眼神和白日撞鬼无异——人都说陈尚书家大小姐脾气最是温顺,人又知书达理,说话轻言细语……
今日一见,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嘛!
陈瑶仪看她们那神色,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自己言语放肆,毫无闺训罢了。但她毫不在意。什么闺训女德?通通抛一边去,能让自己活得舒坦痛快,才是唯一真理。
雨还在下着,陈瑶仪走出偏房的时候,四周地面都积起水洼。她提着裙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尽量避开泥点溅到腿上。她身后没有丫鬟,只是独身一人走在寺庙小径中。
算着时候,陈瑶心应当已经哭哭啼啼跑到陈夫人身边告状了。
原主的母亲,尚书府夫人,最是偏心幼女不过。只要陈瑶心一告状,常常连陈瑶仪解释都不听,便训斥责罚她。一想到这儿,陈瑶仪未免有些心烦。
晃神间,她没怎么看路,在转过一丛花树时候,脚下一滑,狠狠朝前边摔去。
胳膊肘擦在粗糙地面上,疼得陈瑶仪倒吸一口凉气。她皱起眉,却冷不丁看见,自己眼前停着一双靴子……陈瑶仪默默抬眼,往上看,一个面容俊秀的男人,正冷冰冰皱眉瞧着自己。
陈瑶仪:“……”
她实在有些尴尬。默不作声爬起来,半晌没说话。那男人也不开口,只是一动不动瞧着她。两人对立了片刻,还是陈瑶仪沉不住气,率先打破僵局。
陈瑶仪:“……我无意冲撞公子。若无旁事,还请公子让路,容我过去。”
陈瑶仪说完,半晌没等到这男人的回应。她没了耐心,抬眼直视男人,还要再说话,男人却率先开口打断了她。陈瑶仪看着他那双眸子,发现其中有些玩味意思。
那男人视线一直锁在她身上,启唇缓问:“姑娘是陈尚书家的长女?”
陈瑶仪觉得他有点儿莫名其妙,“是又如何?”
男人勾唇一笑,“不如何。问问罢了。在下郁兴生,平日里和令尊多有往来。姑娘可是和家里人走散了,要我相送么?”
“……”
不知为何,陈瑶仪看着眼前这个叫郁兴生的,莫名有点脊背发凉。兴许是他那双眼睛的眸色太深,一眼望不到底。陈瑶仪摇头,婉拒了他的好意:“不必了,我能找到路。多谢郁大人好意,我先告辞了。”
直到陈瑶仪快步走出很远,还能感觉到一道阴森森的视线盯着自己。她不敢回头,也不想回头,只能不断加快脚步,最终接近小跑离开了此处。
在她身后,郁兴生一直盯着她。很久。
郁兴生身边的小厮见他这般,忍不住低声问:“大人为何对这陈姑娘如此上心?”
郁兴生回过神,轻笑一声,饶有兴趣道:“说来也没什么,只是前些日,我偶然听人提起,这陈大姑娘许了顾侯家长子为妻,有些可怜她罢了。”
小厮满面不解,甚为不明白郁兴生此话何意。郁兴生也不和他多做解释,抬脚便接着往寺中走。走了两步,又顿住步子,回头往陈瑶仪离去方向望了一眼。
那道俏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
陈瑶仪走到寺庙正门时,陈家人大多都上了马车。她经过一辆马车时,正好听见里面陈瑶心的哭诉声:“娘,你是不知道姐姐那话有多过分!她羞辱我也就罢了,竟把顾家公子也贬得一文不值!那些话……本就不该是闺阁女儿说的……”
陈瑶仪默默站住脚。她站在马车外,心中冷笑。这陈瑶心还真是好一朵白莲花,颠倒黑白有一套。
分明是她挑衅在先,如今还全都成了自己的不是了?陈瑶仪虽说懒得与她辩驳,但此时此刻,不知怎的又很想听听陈夫人会说什么话。
在现世,陈瑶仪有一个疼爱自己的母亲,因此自小觉得天下父母都是疼爱孩子的。
可接下来陈夫人的话,却令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听完小女儿的话后,只听陈夫人怒气冲冲呸了一声,喝骂道:“她算个什么东西!天生晦气的扫把星,家里留着她一口饭都是恩典!如今她倒还蹬鼻子上脸骄傲起来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
纵然有所准备,可听到这话,陈瑶仪心里还是一凉。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当得起为人父母的担子。
陈瑶仪为什么不受家里人喜欢,她穿过来也曾听闻。说到底是个俗气的套路——陈夫人生陈瑶仪的时候,是脚先出来,所以陈瑶仪被视为家族不祥,自小爹不疼娘不爱。
想到这里,陈瑶仪不得暗骂一声愚昧!都是亲生的孩子,就因为头先出来还是脚先出来,态度就可以截然不同?
车上又传来陈夫人不满的声音,这次是对车旁的下人说:“你们几个,还不快去看看,那晦气东西跑哪儿去了?天都要黑了,还不回来!眼里有没有点规矩?”
下人们自然是瞧见陈瑶仪了,一时间都不知如何作答。
陈瑶心在陈夫人身边,装模作样劝:“……娘,您别生气。兴许只是因为刚刚拌嘴,姐姐不想见我罢了。我们多等等也无妨——”
她话还没说完,陈瑶仪呵呵一笑,朝着马车里扬声道:“别急啊,我这就来了。”
车内顿时寂静。
陈瑶仪大大方方上车,在这对母女面前坦然落座,笑问:“方才,母亲和妹妹,在说我什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