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您可要为我做主啊!这贱婢当街污我清誉,如今更是编排出些莫须有的罪名,妄图攀咬!她分明是心存怨恨,故意构陷!”
顾沁月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陆锦恒,直接无视了王氏的表演:“世子爷明鉴,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亦有伤痕为证。奴婢只想求一个公道,不敢构陷任何人。”
“公道?”
王氏猛地站起身,指着顾沁月,指尖都在发抖,“你一个贱婢,也配谈公道?!世子,您看看她,看看她这副伶牙俐齿、以下犯上的样子!哪还有半点奴婢的本分!”
“夫人息怒。”
陆锦恒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王氏的激动。
他目光转向顾沁月,深邃难测,“顾沁月,夫人指你构陷主母,你还有何话说?”
“奴婢无话可说,唯有事实。”顾沁月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奴婢是否构陷,世子爷只需查问当日为奴婢诊伤的大夫,查验奴婢颈上伤痕新旧,再问一问夫人,当日因何故召见奴婢,又因何故动用了白绫,便可水落石出。”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悲凉与决绝:“若世子爷认定奴婢构陷,奴婢……甘愿领受任何责罚。只求世子爷,在处置奴婢之前,能给奴婢一个……在您面前,与夫人当面对质的机会。这,亦是《大兴律》赋予奴婢,微末的权利。”
她再次抬出了《大兴律》,将自己放在一个依律陈情、只求对质公断的位置上。
王氏气得浑身乱颤,还想说什么,却被陆锦恒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厅内陷入死寂。
陆锦恒的手指轻轻敲着紫檀木椅的扶手,目光在顾沁月镇定却苍白的脸,和王氏那掩饰不住慌乱与怨毒的脸上来回扫视。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此事,本世子自有分寸。”
“夫人,”他看向王氏,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你先回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必再过问此事。”
“顾沁月,”他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子,“你也先回西厢。在查明之前,安分守己。”
他没有当场做出判决,但这番安排,已然是一种态度。
王氏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还想争辩,但在陆锦恒那越来越冷的注视下,最终只能狠狠瞪了顾沁月一眼,带着刘嬷嬷悻悻离去。
顾沁月俯身:“奴婢遵命。”
世安居那场短暂却剑拔弩张的对质,如同在侯府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余波阵阵。
顾沁月被重新送回西厢“静养”,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更为压抑的宁静。
王氏被陆锦恒当众驳了脸面,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休养”,据说砸了好几套名贵的瓷器,连心腹刘嬷嬷都挨了训斥,气焰暂时收敛了不少。
但顾沁月知道,以王氏的性子,这仇怨结得更深了,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没过两日,这“宁静”就被打破了。
这日清晨,送来的早膳不再是之前的清粥小菜,而是一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和一小碟黑乎乎的、散发着隐约酸味的咸菜。
送饭的也不再是那个沉默的小厮,换成了一个吊梢眼、薄嘴唇的婆子,将食盒往桌上一墩,阴阳怪气地道:
“顾姑娘,夫人吩咐了,您身子弱,需得‘清减’着养。这清粥小菜,最是养人,您就慢慢用吧。”
说完,也不等顾沁月回应,扭身就走了,那姿态,俨然是得了王氏的授意,前来刁难。
顾沁月看着那碗稀粥,神色平静。
王氏不敢在明面上违背陆锦恒的命令对她用刑,便开始用这种克扣用度、磋磨精神的下作手段了。
她若闹起来,便是“不识抬举”、“辜负夫人好意”;若不闹,便只能生生受着。
她端起那碗稀粥,慢慢喝了一口,米粒少得可怜,几乎就是米汤。
她没有动那碟咸菜,只是将碗里的米汤一点点喝完。
午膳依旧如此,甚至更差,连咸菜都没有了,只有半碗冰冷的、带着馊味的粥。
到了晚膳,干脆连粥都没了,只有一个干硬的、能硌掉牙的粗面馍馍。
顾沁月饿得胃里一阵阵抽痛,眼前也有些发花。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王氏是想用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方式,让她悄无声息地病倒、死去。
她不能坐以待毙。
第二天,当那吊梢眼婆子再次送来那不堪入口的“膳食”时,顾沁月没有像前一日那样沉默地接受。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那婆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这位嬷嬷,烦请你转告夫人。《大兴律·杂律》有载,‘诸主殴部曲、奴婢,非折伤以上,勿论。’”
她顿了顿,看着那婆子瞬间变了的脸色,继续缓缓道,“意思是,主子责打奴婢,只要没打断骨头重伤,官府是不管的。”
那婆子愣了一下,似乎没明白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顾沁月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所以,夫人若想责罚我,大可以明着来,打骂皆可,只要不将我打死打残,想必世子爷也不会为了一个奴婢,过多追究。”
她话锋猛地一转,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刺向那婆子:“但是!《大兴律·户婚律》亦明文规定,‘诸放部曲、客女、奴婢为良,已给放书而压为贱者,徒二年。’
我顾沁月,是世子爷亲自下令安置于此,等候查问之人。夫人如今克扣我的饮食用度,意图让我饥病交加。
若我因此有了什么闪失,你说,这算不算是‘压人为贱’,甚至是……‘谋杀未遂’?
这罪名,是你来担,还是夫人来担?
世子爷若问起,我是该说自己体弱病倒,还是该说,是夫人‘特意’安排的饮食,让我‘清减’至此?”
那婆子被她一连串的律法条文和冰冷的质问吓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连连后退:“你……你胡说!夫人……夫人只是好心……”
“好心?”顾沁月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
“那便请嬷嬷,将我这番‘感激’之心,原原本本禀告夫人。也请夫人放心,只要我顾沁月还有一口气在,定会‘仔细’将养,绝不会‘辜负’了夫人的这番‘好意’!”
她将“感激”、“仔细”、“辜负”、“好意”几个字咬得极重,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子,扎得那婆子心惊胆战。
那婆子再不敢多待,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拎着食盒跑了。
顾沁月看着那婆子狼狈的背影,缓缓坐回椅子上,胃部的绞痛和阵阵眩晕让她额头渗出冷汗。
她知道,光靠言语恐吓是不够的,王氏不会轻易罢手。
果然,到了午膳时分,送来的依旧是那清汤寡水的粥。
只是这次,送饭的人又换回了那个沉默的小厮。
顾沁月没有动那碗粥。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保存着体力。
傍晚,吴大夫照例来诊脉。
他搭上顾沁月的腕间,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她的脉象虚浮无力,显然是饥饿所致。
“姑娘……”吴大夫迟疑着开口,声音依旧沙哑,“还需……按时进食。”
顾沁月抬起眼,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吴大夫,您觉得,一个连果腹之物都不得保障的人,谈何‘按时进食’?我这伤,怕是养不好了。”
吴大夫沉默了片刻,收回手,开始收拾药箱。
在离开前,他从药箱底层拿出一个用干净布帕包裹着的东西,飞快地塞到顾沁月手里,低声道:“……先顶一顶。”
说完,他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快步离开了。
顾沁月摊开布帕,里面是两块扎实的、还带着温气的桂花糕。
她看着那两块糕点,心中五味杂陈。
这吴大夫,终究还是不忍,或者说,是在她身上,看到了某种值得投资的可能性?
她小口却迅速地吃掉了糕点,甜腻的味道暂时压下了胃部的灼痛,也让她恢复了一些力气。
她和王氏的这场仗,远未结束。
克扣饮食只是第一步,后续必然还有更多阴损的手段。
她必须想办法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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