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无边的荒草地上,传来低吟浅唱。
女孩的乌黑长发被风掀起,神色淡漠地用手抚过草尖。
“阿黎,”他轻声唤她,“我们回家吧。”
她微笑着摇摇头,脱开他的手,忧郁地望着长空,只道:“不,我的家就在这里。”
他下意识想去拉她的手,可转眼间漂亮的女孩随风消散,留下一方矮矮的冰冷墓碑。
自阿黎死后,应忱整夜整夜地被困在类似的梦境里。
今天下午是乐团选拔的日子,音乐厅里大排长龙,放眼望去都是想来和应忱四手联弹的女孩。她们排着队等待上台弹奏的机会,只等大显身手,说不定被录用了呢!
苏熙环抱手臂,眉眼高挑着打量前来报名的人,她冷哼一声,转身对冯媛说道:“冯媛,你看,好不好笑,她们一个个都觉得自己会是幸运儿,殊不知来了也是白来,一群连A班都进不了的家伙,真是异想天开!”
冯媛憋着笑,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提醒道:“好了,有希望总是好事,说不定真的有很厉害的人呢。”
她们弹了一曲又一曲,冯媛只是礼貌地微笑着在每个人的名字后边儿随便写下一个分数。偶尔也会有人鼓起勇气来问自己的机会大不大,她一边在心里嘲笑她们不知天高地厚,一边说出肯定的话。
在一边等的不耐烦的苏熙忍不住抱怨道:“还是你脾气好,换作我的话早就不给她们好脸色了!对了,应大少爷回来学校了吗?”
冯媛神色黯淡,立马从包里拿出手机,拨去一个电话。
“阿忱,听我妈妈说你今天打算回学校了,我们现在正在音乐厅选拔钢琴手呢,来了好多人,你要不要来看看?”
应忱淡淡地回复道:“回来了。我今年不参加管乐队演出,谁想要名额就自行竞争。”
手机那头明显愣了一下,他挂断电话,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花艺园。
今日比昨日暖和一些,可惜正值冬日,草木落寞,难得窥见生机盎然的景色。
花园西北角有一棵蓝花楹,早已不是盛放的时节。阿黎曾经告诉他,蓝花楹在临姚一般是活不了的,因为气候不适配,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棵残存于此,顽强地绽出花朵。
应忱独自站在萧瑟的树干面前,看着满地干枯**的落叶枝条,时移世易,阴云倒转,仿佛又看见了那年夏日那棵会开花的树。
花如蓝雾,朦胧清雅,似梦非梦,又如艳阳下的一簇簇异色焰火,绚烂至极。
午后,她静静地坐在树下看书,蓝色的花朵铺在她的周身,人比花娇艳。
后来,他和阿黎约定毕业后就去昆明那条蓝花楹大街看满街的花色,见证蓝花楹之河生生不息。遗憾终究是遗憾…
阿黎不知道,他却知道,蓝花楹的话语是“在绝望中等待爱情”。
何其讽刺!
风声呜咽,夹杂着一段幽幽缥缈的琴声,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耳朵。
应忱的神经瞬间紧绷,肾上腺素疯了似地极速飙升,他以为自己执念太深产生了幻觉,但那分明是肖邦的“圆舞曲”!是啊,差点儿忘了,花艺园旁边就是音乐教室来着!之前阿黎总是在这儿弹琴给他听,他是她的同奏者,也是她唯一的观众。
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疯了,可内心有个声音一直牵引着他的步伐,叫他去看看。
越接近音乐厅,应忱越发莫名的紧张,四下无人,寂静得能听到鞋底摩擦地面的细响。
钢琴声戛然而止。
他慌张地冲到音乐教室门口,只见门半开半掩,教室内空无一人。
是你吗?阿黎。
钢琴前面的座位还留有余温,说明确实有人来过,而且刚走没多久。想到这里,他着急冲出门外,绕着小路四处寻找,那怕是一丁点儿蛛丝马迹他都乐意看到。
不知哪里来的黑鸟倏地展翅飞起,应忱不经意朝那片响动处瞥去——
黑色的清秀背影,低扎着的丸子头…还有手里抱着一本书…
应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敢肯定自己从来都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自从阿黎不在了,他多么希望世上真的存在神灵!
那人影瞬间消失在拐角处,如同来时那般悄无声息。
他发了疯一样地奔向她消失的拐角,但除了四周一般无二的建筑和花园,却不见任何一人的影子。
也许是梦吧,或者是幻觉,他想。
……
“你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你刚干嘛去了?”
“刚好路过音乐教室,我看没锁门,于是随便弹了首曲子。”
楚尧惊讶道:“你还会弹钢琴!女强盗,看不出来嘛!”说些,他一把夺过黎镜手里地数学书,哗啦啦地翻看了几页。
“嗯…天书…别看了别看了,再看就成书呆子啦!我们乐队练习得差不多了,请你来看看我们磨合得怎么样!”
黎镜抢过自己的书,敷衍地问道:“你们乐队叫什么?”
“咸鱼乐队!咸、鱼——”他骄傲地答道。
“咸鱼?好有…志气。”
楚尧继续介绍道:“来,给你介绍一下我们乐队的成员!”
他指着一个微胖挑染的男生说道:“胖子是我们的贝斯手,我们都叫他胖子,他是个可靠的胖子!”
胖子打落他的手,反驳道:“该死,你才胖!”
楚尧若无其事地嬉笑着介绍下一位:“他是我们的鼓手,擅长架子鼓,江湖人称‘阿来’。”
阿来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黎镜对他的第一印象是那种理工科直男,初次见面时阿来看似冷漠,却主动伸手跟她打招呼。
“她是我们的键盘手Ava(艾唯),是个酷姐!”
黎镜看着这个一身蓝色牛仔套装的女孩,她的头发编成一撮撮辫子,化着浅蓝色眼影,胸前坠着一个骷髅项链,简直酷得不像话!
“你好,我是Ava!”
她敢打赌,眼前这位酷姐绝对比之前的黎镜还要冷几分,但也没想到人家挺热情主动的,她伸出手,握住Ava纤长的手指,说道:“你好,我是Arrietty(阿莉埃提)。”
酷姐笑道:“你也喜欢宫崎骏那部电影‘借东西的小人’?”
黎镜惊喜地点点头,因为Ava知道她的意思,自己的英文名就是那部电影女主角的名字。
“诶诶诶——”楚尧突然打断她俩的交谈,“苏陌啊苏陌,你怎么跟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说都不跟我说,我好伤心呐~”
Ava面无表情地捶了他一拳,呵止道:“别随时随地大小演!”
阿来提醒道:“不是要让她看看我们的磨合情况吗?快点儿吧,别贫嘴了。”
楚尧拍了拍脑袋,把手掌摊开在自己下巴下方,一本正经地介绍道:“最后一个,我,咸鱼乐队的主唱兼吉他手,集才华与美貌于一身,比胖子和阿来帅,比Ava有魅力,没错,正是在下!”
其他三人仿佛已经见怪不怪,不约而同地白了他一眼。
黎镜尴尬地调侃道:“你确实是你们乐队名字的灵魂人物。”
楚尧故作镇定,指挥大家各回各位,调试好自个儿乐器。
“Show time!苏陌同学,准备好为我们的表演喝彩了吗——”
她捧场地拍了拍手。
乐队四人,鼓手阿来、贝斯手胖子、键盘手Ava,还有主唱兼吉他手楚尧,相互见默契地看了一眼彼此。
鼓槌在阿来手里漂亮地转了几圈,在架子鼓上敲响一段激烈昂扬的前奏,随后的乐章拉开序幕。
黎镜没想到他们几个今天的曲风竟是偏向民谣的轻快柔和,反而跟楚尧那不着调的气质存在反差。自己从小熟练地弹奏钢琴,保持良好的优雅姿态,Ava跟自己一样操作键盘,可明显和自己大不相同,至于是哪儿不同,她觉得大概是没有束缚和制约。
酷姐在玩她自己的音乐,而她终其一生都在复刻别人的音乐。
咸鱼乐队像一场春雨,又像一阵秋风,像雨后春笋,蕴藏着无穷无尽的蓬勃生机。
随着鼓点停顿,音乐声收尾,楚尧那一句“你觉得怎么样”把她拉回现实。
“很好。”她说。
四人面面相觑,楚尧催促道:“苏陌同学你别吝啬你的话好不好,到底是哪里好?”
黎镜想了想,真诚地回答道:“配合完美,节奏适当,状态松弛,音准优秀…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你们的音乐很自由,像长空、劲草、荒原,宁静中暗藏生机”
说完后,她看向他们,露出肯定的表情。楚尧对那三人说道:“能从她这个机器嘴里听到这种有温度的话,说明我们实在厉害!”
Ava走了过来,说道:“你刚刚说话你会弹钢琴,你会弹些什么?”
黎镜细数道:“肖邦、舒伯特、莫扎特……”
“不,不是!”Ava打断她的话,“我是说你自己的音乐。”
“自己的?我自己的音乐?”她摇摇头,“没有,我没尝试过,不知道什么叫做‘我自己的音乐’,老师没教过我这些。”
Ava叹了口气,惋惜道:“音乐本来就是用来表达自己的情感的,可惜很少有人能把音乐变成自己的。”她话锋一转,提议道:“Arrietty,要不姐教你怎么玩音乐?”
还不等黎镜考虑,酷姐直接上手搂着她的肩膀往键盘那儿带。
楚尧幸灾乐祸地对胖子和阿来说道:“直球克傲娇,果然。”
阿来“切”了一声,补充道:“你比Ava更直球吧,但看起来怎么反而是人家拿捏你。”
“是啊,苏陌确实拿捏住我喽~”
他一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贱兮兮模样,惹得其余两人纷纷白眼。
突然,夹在数学书里的手机响了,楚尧本想叫她过来接听,但一看来电人没有署名,显示的是陌生号码,再一看那边的苏陌和Ava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究音乐,于是便擅作主张接通了电话。
手机那头传来一句低沉的男声,犹犹豫豫:“阿…阿黎…?”
什么梨啊桃啊的?还阿狸,我还史努比呢!楚尧问道:“你谁啊?”
对方没有回复,嘟嘟声响起,原来对面之人已经挂断了电话。
胖子问道:“谁啊?是不是人家认识的人,你要不要告诉她一声?”
“不用,”他收起手机,“看来是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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