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天的接触和整理,黎镜总算弄清了目前的情况。
自己坠崖是事实,但不知道是“意识”还是“灵魂”被困在这具陌生身体里。身体的主人叫做苏陌,父母离异,父亲早年间因病去世,只好跟妈妈刘秀娟相依为命。只是不知怎地在老家受到欺凌,突然就跳水自杀了,即便被人发现并救了上来,刘秀娟把她转到临姚的大医院诊治也无济于事。
而且好像苏陌自杀的时候老家就她一个人,刘秀娟常年在临姚打工,只是每个月汇钱给她作为生活费。
加之无人在身边,黎镜也不清楚苏陌自杀的动机,如果是被欺凌,那是被谁欺凌?他们又怎么狠心到把一个姑娘逼上绝路?
越琢磨越头疼,她干脆不再想了。这两天躺在病床上,说实话,是这些年来她睡得最充实的日子。苏陌的妈妈,那个叫做刘秀娟的女人,每天亲自准备早中晚三餐,用不锈钢饭盒分层装着送来,每次都要亲眼看着她把一整碗鸡汤、鱼汤喝完才放心。
“小陌,多喝点儿补补身子,你看我的煮的汤颜色白花花的,可好喝了!”
黎镜脱口而出道:“汤之所以会变白,是因为汤中有微小颗粒,经过光线折射产生的视觉效果,这些颗粒主要是脂肪。这也说明了,颜色越白,汤里的脂肪越多。而脂肪是热量很高的营养成分,对于大部分人群而言,平时摄入的热量已经足够,过多摄入可能会导致肥胖,也增加了得心血管病的风险。”
她解释一通后才发觉刘秀娟正用一脸诧异的表情审视着自己,于是故作镇定地尝了一口,评价道:“嗯,很好喝。”
刘秀娟摸摸她的额头,喃喃道:“这孩子…也没发烧啊,咋尽说胡话呢…”
黎镜在心里默默反驳道:“这才不是胡话,这是常识。”
突然,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被递到她面前,刘秀娟用眼神催促她打开。黎镜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何那么激动,甚至盒子是手机盒,品牌标签都印在上面呢,称不上是什么惊喜。
不过她确实需要一部手机来了解外面的情况。
“谢谢。”她说。
刘秀娟笑道:“小陌,你什么时候对妈那么客气了?母女之间不说这些,你的旧手机用不了了,我今天早上特意去选的款式,电话卡啥的都有,微信上妈存了钱给你,你最喜欢蓝色,所以妈给你挑了一部深蓝色的,你用用看能不能成?”
“阿…妈妈,买了多少钱?”
黎镜想着不能白用别人的钱,等之后再还给她,现在先把账记下来。
刘秀娟说道:“你又担心钱了吧?不用你操心,咱们该省省该花花,你不要节省,一部手机的钱妈还是拿得出来的!”
行,既然如此,黎镜便不再追问,反正网上都能查到某个型号的手机价格。
趁着刘秀娟收拾碗筷的功夫,她赶紧打开手机搜索“风尚国际”,立即弹出来许多词条:
#风尚国际海外合作项目#
#风尚国际掌门人#
#风尚国际业务范围#
#风尚国际千金被绑架事件#
#风尚国际股票大涨#
……
看见“被绑架”那个词条,她忐忑地点进去,这个词条的内容几乎是案件聚焦,嫌疑人已经落网,长相也被水灵灵地公之于众。黎镜端详着他们的照片,不好的回忆顿时涌上心头。
没错,就是他们!他们被抓了,披露出来的动机是绑票威胁要赎金。
她接着往下翻,却看见一条震惊的消息——黎家大小姐的骨灰明日将下葬,黎家今日于东郊殡仪馆举行告别仪式。
“……?”
自己的身体被烧了?变成灰了?那自己岂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天呐,冷静如她在亲眼目睹自己死亡的消息时也不得不感到恍惚。
黎镜绝不坐以待毙,除了自己,没人知道她还活着,还能思考。
“我想出去散步,透透气。”
刘秀娟犹豫再三,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的女儿活了自然是天大的喜事,但保不齐这丫头又会想不开去做傻事呐,要是不答应的话万一她心情一郁闷就更不妙了。
黎镜明白她的顾虑,于是信誓旦旦道:“您放心,我只是散步,绝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刘秀娟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准许了她的请求。
这是自坠崖后第一次重返外面的世界,已经是十月底,马上就要步入11月,再过一个周就要立冬了,临姚街上阴风阵阵,行人步履匆忙。
黎镜裹了一件黑色大衣,临走时刘秀娟不放心地用围巾围住她的脖子和半张脸,并嘱咐她不要走远。
微信里有500块钱,足够她车去车来一个来回,不过黎镜先是到便利店买了点儿派得上用场的东西。
如今17岁,生活了17年,还从未像今天这样独自出行,以往肯定有司机接送的。但今时不同往日,黎镜的荣华富贵和苏陌没有半点儿关系。
阴冷的风呼呼地拍打着车窗,发出轰轰的声响,像是要将玻璃拆卸打碎一般。出租车里弥漫着一股破旧皮革夹杂着空调灰尘熏人的味道,挥之不去,要不是外头这会儿风大,她真想把头伸出窗外逃避片刻。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出租车停在东郊殡仪馆不远处。司机大抵是忌讳这玩意儿,他不愿停在门口,只是催促她付了钱就马上下车,别耽搁自己去接别的单子。
二维码一扫,一共80元。
黎镜以前奢侈惯了,别说区区80元,就是翻一千倍她也不心疼。但目前手里只有500可支配,以前微不足道的80对现在的她而言效用大着呢。
心疼归心疼,还是正事要紧。
东郊殡仪馆门口摆着一排排画圈,每个画圈上都用毛笔写下挽联,还有哀悼的主人的名字。
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风尚国际的企业伙伴、竞争对手、想攀扯风尚国际的等等对象送来的。
别看前来哀悼的人个个西装革履或黑色礼服,个个脸上都悲痛惋惜,等进了馆内必定要喜笑颜开地交际应酬,把灵堂当作名利场。
黎镜懂的,自己的死就是一场巨大的人情世故,她根本不指望素不相识的他们为自己难过。
可是此刻的难题是如何进入殡仪馆内,毕竟现在的自己在别人眼里是“苏陌”,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孩,手里既没请帖也拿不出画圈。
好在自己特意穿了一件黑色大衣,看起来与前来哀悼的人群毫不违和,索性试一试,浑水摸鱼地跟在别人后面混进去!
她挽起头发,拢了拢围巾,故作从容地朝门口走去,正好跟在几个人后边儿,他们往前她就被往前,该故意拉进和他们的距离,装成一伙人一道前来。
就差最后一步阶梯!
突然,一只手拦在她前方,险些撞在她脑门上。
门口的壮汉**裸地盯着她,问道:“你的礼帖?”
黎镜心虚至极,眼神闪避——她哪有什么礼帖?难不成要告诉你,我是来参加我自己的葬礼的?
荒谬绝伦!
“她是和我一块儿来的,是黎家大小姐的同学。”
只听身后传来几声拾阶而上的脚步声,随即一个大大的花圈被人抬了上来。
“这是天润科技的花圈,我先送来,家父家母待会儿到。”
循声看去,说话的是一个年纪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一身黑色休闲装,双手插兜,一副自视甚高的拽样。
黎镜还在回想自己有没有见过他的时候,那男孩径直略过她,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进去啊,傻站着干嘛。”
她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是在为自己解围。
黎镜毫不犹豫地跟着他往里走,就连走廊里也陈列着满满当当的白色花圈,明明自己最讨厌白色了!
身边男孩大步朝前走,像悠然散步一样地穿过走廊。
“谢谢。”她说道。
男孩没有反应,她也没打算询问人家为何替自己解围。
走廊尽头转个弯儿就是灵堂,前来哀悼的人都会来这儿走个过场。
黎镜一眼就看见黎家的父母,还有自己的妹妹!没想到还能再见他们…却是这番景象。她差点儿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上前诉说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们自己没死,可是爸爸妈妈还有妹妹淡定极了,脸上竟看不出一丝悲伤的情绪。
听他们说,哥哥还在国外,并不打算回来。
灵堂正中摆放着她的遗像,黑白的,被一堆白色蜡烛簇拥着,毫无生气。照片里的人儿看向照片外的她,仿佛在质问:你怎么在这儿?你已经死了好不好?你不该在这儿!
黎镜心中五味杂陈,还是在灵堂这儿呆了一会儿。
渐渐地,众人移步到别的厅交际去了,世界终于清净下来。
她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拐出去,不自觉也跟着去了。
一路上,沈曼心哼着小曲儿,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丧女的母亲,她上完厕所后洗手出来,差点儿迎面撞上黎镜。
“不好意思…阿…姨…您没事吧?”
沈曼心用审视的眼神扫了她一眼,问道:“你是谁?”
黎镜刚想开口,真相呼之欲出,她多想叫“妈”,可是一路尾随,沈曼心是那样高兴,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的死亡。她原以为沈曼心会偷偷来到洗手间大哭一场,真相却是沈曼心在灵堂的表现不是装的,不是故作坚强。
“我是黎镜的同学…”她说。
“哦,没印象。”她答。
沈曼心漫不经心地走了,好在没有刨根问底地为难她。
黎镜无力地靠在墙上,回想她刚刚那副“无所谓”的态度,像有千万根针扎在她心上,反复挑动、刺挠。
“我死了…你们很开心吗?”
反正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就算自己不是亲生,那十七年的养育和朝夕相处也是实打实存在过的,在你们眼里如草芥一般不值得吗?
她失魂落魄地返回灵堂,此时已经没人了,唯一的人…是方才替她解围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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