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嫉妒
上海滩普通居民住不起辣斐德路的洋房公寓,大多住在破旧的小巷子里,自己住楼下,阁楼就让给房客住,赚些租金补贴家用。
天有些黑,厨房支出来的烟囱冒出炒肉的香气,宫本太太不时望向窗外,看自己的丈夫意树有没有到家。
“咚咚…”有人在敲门。
宫本太太把菜放在桌上,以为是意树,挺着肚子笑着去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她失望地正要关门,意外发现地上多了个四方的红盒子,盒子上别着卡片。她吃力地弯腰,捡起卡片,蓝色钢笔字清晰写着,[宫本老师亲启,学生陈晚玲。]
宫本太太扶着墙走出去两步,往巷子两边张望,昏暗中似看到确实有个穿着蓝衣黑裙,短发打扮的女学生。
“喂…喂…”她才叫出去两声,那个女学生转身已走出了巷口。
宫本太太回了屋,把礼盒整整齐齐摆在宫本意树平常工作的书桌上,盒上还精心打了粉色的蝴蝶结。她好奇盒子里的东西,好奇女学生会送给丈夫什么。她伸手想去拆,手指触碰到蝴蝶丝带的瞬间凝固住了。她不应该这样做,尽管她的身体已经哆嗦不停。
晚玲对着墙上的日历在掰手指,一,二,三…吕游走了有七天了,再过七天,他就要回来了,回来娶她,是不是?想到这儿,不禁嘴角翘起傻笑。
“什么事这么高兴?”明哲虽然吊儿郎当,却是很懂她的心思。
晚玲不想理会他,便避开他去沙发那边翻杂志。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那个男人要来娶你了。还有几天?三天?五天?还是七天?”
明哲俯身贴在她耳边,“他是个男人,肯定会嫌弃你不清白的身体吧?再者,你也舍得残废表哥吗?”
他站直了身,摸她的头,“不过,他们不要你,你可以来找我。”
“吕游不是这种人!”
晚玲倏然扭过头,冲他喊出声,眼底噙满了水珠。
书房的门咯吱响过,明哲反锁了门。明玄抬头放下手中的笔,“你来做什么?”
明哲拉了把椅子叉开腿坐下,趴在椅背上,“没事,就是想和哥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
“当然是很重要的事。”
明哲从西服口袋摸出几张照片,仍在书桌上阴笑,“看看?”
明玄不明所以,随意拿起一张,见是沈微挽着别的男人的胳膊进出百货公司的照片,再拿起一张,竟是两人在车内拥吻…
明玄讥笑起来,“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明哲触触鼻子,“那就不和我聪明的哥哥绕圈子了,直说好了。”
他站起来,若无其事去扒拉书架上摆放整齐的各种书。
“沈微的孩子不姓席。”
“那又怎样?”
“我把这些照片送去报社,你觉得怎么样?”
明哲从书架抽出本书,“《李尔王》,葛罗斯特伯爵的私生子埃德蒙为了继承权发誓要获得“合法”哥哥的继承权利,我也是席家的私生子,是不是?我亲爱的哥哥。不过呢,我身上毕竟流着席家的血,沈微肚子里的孩子…可不是。”
明玄呵呵笑起,“可惜,这几张照片不能说明什么。”
明哲回过身,双手撑在书桌上,一字一顿,“你自然可以无所谓,但席家的声誉呢?不怕你母亲伤心吗?”
“无所谓。”明玄把照片推还給他,“随便你怎么处理。”
“有够冷血。”明哲收起照片,“不过我也不是好欺骗的,你这样的身体若生得出孩子,股份我双手奉还,若生不出,假造一个,席家不容你这么胡闹,把父亲留下的产业财产送与外人。”
“呵…”明玄听他说完,拾起钢笔,低头又翻看起书来,“说完你就出去吧。”
明哲本以搞到沈微偷情的照片,十拿九稳可以赢自己哥哥一次。可明玄却可以做到如此无情,他有些气急败坏,从明玄的手心抽出钢笔,非要让他难受不可。
“要不这样吧,席家七成的财产归你,我不揭发沈微的这个孩子,你把晚玲让給我,怎么样?”
明玄听见晚玲这两个字,心口气得飞起,自己的弟弟,明哲居然也在打她的主意。明玄与他对视,潜藏着仇意,又似在自己弟弟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
“滚!”他对明哲大吼。
明哲舒畅得笑起,晚玲果真是明玄的逆鳞。他终于见到自己哥哥温文儒雅的另一面,歇斯底里的残暴,红着眼,似要吃人。他继续激怒他,想看到他的失态,他的痛苦。
“你以为她有多喜欢你?猜猜晚玲刚才在客厅做什么?她在掰着手指头数日历,数还有几天,她的未婚夫来娶她,我看到的时候她的嘴角笑成了一朵花。”
“出去!滚!滚!滚!”明玄伸出手指着明哲的脑门,声音大到整栋房子都在颤抖。
明哲转过身,余光瞥见他心口急促起伏着,阴郁的面容应是痛苦到了极点。他顺遂了,满意了,赌他不会放弃晚玲。
“你回来了。”宫本太太开门,拍掉落在意树肩上的雪花,“快去洗手,菜烧好了。”
“都说不要你做了,等我回来做。”
宫本擦好手,坐在桌旁拉着她的手心疼,“你马上快生了,要好好休息。”
“快吃吧,我还能做,你每天上班才辛苦。”
“嗯,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
两人相视而笑,意树拿起筷子,“我要开动啦。”
宫本太太最终还是说起,即便她的心很慌乱,甚至想过把那个红盒子扔掉。“今天有人敲门,有人在地上给你留了个礼盒。”
“我的?”
“嗯,上面还有个卡片,像是你的学生送来的,姓陈叫什么玲的。”
“陈晚玲?”宫本意树上身微颤,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她。
宫本太太的眼睛一直望着自己的丈夫,怕漏掉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神情。从他脱口而出的名字的刹那,她的心就止不住颤抖了,那个女学生果真在自己丈夫的心里是有位置的。她装作不在意,可颤抖的嘴唇出卖了她。
“她漂亮吗?那个女学生她漂亮吗?”
“还行吧。”
宫本意树低头吃饭,不敢看宫本太太的眼睛。直到饭后他轻轻打开盒子,是条卡其色英伦风格的羊毛围巾。宫本太太也说,“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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