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墓园
周然出去没多久,沈微进来了,面上堆着笑。
“明玄,不早了,该休息了。”
她殷勤地上前去推他的轮椅,“刚才妈找了我,说让我养好身体,孩子没了,我们还能再生,你说是不是?”
“别碰我!”
明玄气冲冲地甩开她的胳膊,不让她碰自己的轮椅一下,对沈微发了火,语气硬的让人很不舒服。
“怎么了?”沈微没有生气,耐心地蹲下身,握住他的手。
“明玄,我们是夫妻啊,是我不好,从前的事我们都不计较了,好吗?”
他别过了头,把手从沈微的手中快速抽离。
“以后,我们做真正的夫妻,我在家相夫教子好不好?”
沈微咬着唇边再次握住他的手,“妈说得对,我们得为席家的未来考虑。”
明玄想再抽离他的手,无奈沈微抓得牢,或许从前,在没有晚玲出现以前,沈微能这样对他,他会欣喜若狂,可他现在满脑想的都是晚玲,笑的样子,哭的样子,气恼的样子,叫他表哥的样子。
他到底是男人,卯足了劲挣脱,蹲着的沈微失去了支撑,跌坐在地上,强大的反作用力也让明玄讨了苦果。轮椅侧翻在地,他的腰腹磕在轮椅边缘的棱角上,嘴角也磕破了皮,流出丝丝血迹,他捂着肚子,狼狈地在地上挣扎着爬着。
沈微望着他那凄惨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们都在发疯。
“明玄,你和她,那是天理不容,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走,你走啊。”他调动全身的力量也不能爬起来,胳膊肘强撑在地面。
“好,我走。”
沈微站起身,脚踩过他的背,弯下腰怜悯他,伸出手指抹他嘴角的血,“就算你不肯和我生孩子,我也不会离婚的,就连你母亲也不会同意,席家的体面和财产比什么都重要。告诉你,这辈子,你都不能和她在一起。”
哒哒的皮鞋声渐远,然后是门开的声音。沈微回头看了眼还匍匐在地上的男人,“这么可怜,我去叫周然来帮你。”
那天是雨水的节气,天空曾经飘落的雪花化成雨水,淅淅沥沥,依然带着春寒。宫本意树把妻子穗子安葬在了薤(xiè)露园。
这里没有樱花,他向前送去一束淡黄的迎春花,摸着墓碑上她的照片,痛苦和难过到了极点。他带着她从日本逃到东北,再来到上海,却还是逃不脱命运的安排。
“穗子,我一定会要回我们的孩子,抚养他长大。”
“你安息吧。”
“老师,您节哀。”
宫本意树扭头,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穿着一身素黑旗袍举着伞的白曈。
他首先是诧异,诧异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然后紧跟着是一阵不舒服,这里是他和妻子最私密最亲近的地方,是不想任何外人来探看的。
“谢谢。”温和的意树还是收下了她的好意。
“回去吧。”
他往墓园的外面走,任凭雨水浇落在他的身上。
白曈跟上去,举高了伞,撑在他的头上,“老师,等等我。”
“你父母呢?赶紧回家去吧。”
自从上次白曈在办公室送他钢笔那眼神和动作,他就明白了她的心思,但他只当她是他的学生,仅此而已。
“老师,以后请让我来照顾你吧。”
“不用了,你要好好学习。”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甩掉她,作为老师只能礼貌地劝导。
“我会好好学习的,我还会做家务,会洗衣做饭,还会照顾小孩子。”
白瞳的话再明白不过,她这是想取代穗子的位置。这怎么可能,他爱的人只有穗子一个,自己的生活也不希望旁的什么人的打扰,想起儿子和也,心情更加烦躁了,不想再被她纠缠下去,便加快了脚步。
哪知白曈张开了双臂,横档在了他面前。
“老师,你就这么讨厌我是不是?”
宫本绕开她的身体,只想快步走,逃离这个没有边界感,对他疯狂示爱的女学生。
“白曈,你不要误会,我是你的老师,没有讨厌你,但请你自重。”
“我不行,您不接受我,若是陈晚玲来,是不是就可以,她是不是就可以?”
她撑着伞,在他的背后呼喊着,叫嚣着发泄着不满,“她是不是就可以?”
这一刻,白瞳哭了,她哭得绝望,握不住的雨伞掉了,她跪在泥浆里,被雨水冲洗着争强好胜的心,她就是任性霸道,就是疯狂嫉妒,嫉妒晚玲。凭什么,宫本老师对她就格外不同,她送去的钢笔就会被直接拒绝,但以晚玲的名义送去,就会被收下。为什么,为什么她喜欢的就得不到。
白瞳撕心裂肺的哭喊没能让宫本意树回头,但她提起了陈晚玲,刚刚在妻儿面前难过抑郁的心里会感觉到一丝生机。晚玲,他喃喃着,整个假期都没见过她,不知她还好不好,日语那么差,他居然给打了良,究竟是他偏心了是不是。
“她是不是就可以?”
声音被越来越大的雨吸收,渐渐听不真晰,但这句话就像喊在他的耳畔,她是不是就可以。
“叶老板,南京那边传来的消息,吕绍方夺回了军权,他的儿子不日就要来上海安排线路货运。”
“他的儿子,”叶章摸摸下巴,“吕游是吧。”
“是。”
叶章搓搓手,知道晚玲是吕游喜欢的女孩,那她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是吕游的?又一想,不可能,吕游已离开上海两三个月,想及此,嘴角倒露出一丝笑意。
阿成继续问,“要不要给他些优惠?最近日本人那边似乎也要做这生意…”
“不用,价格统一才不会出乱子。”叶章有自己的规矩。
自从来到叶宅,晚玲越来越嗜睡,她揉着眼从卧室出来往客厅这边迷迷瞪瞪走,脚上的拖鞋发出嚓嚓声。
叶章冲她招手,“来,过来。”
“叶叔…”
她不想离他太近,但又不敢不过去,还有半米的距离,叶章伸出手拉了她的胳膊,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环住她的腰。
“对了,阿成,”叶章突然想起了什么,吩咐道,“你去女子医学院給晚玲办理退学。”
“什么?”晚玲大惊失色,表示反对,“我不要退学,我要去上课。”
叶章摸摸她的头,“肚子会越来越大的,还怎么上课?”
他的话顿时叫晚玲清醒了,以后,她都不能再上课了,一时间,想起了对她极好的宫本老师,顿感失落。
“是。”
阿成记下了他要做的事。这时,门铃响了,阿成去开门,竟是白曈。他知道此时的场景不宜被外人看见,便撒了谎。
“白小姐,叶老板不在。”他冲她挤眉弄眼,示意她时机不对。
“让开!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收拾东西的。”
白曈甩开了阿成的胳膊,高跟鞋向前推进了两步,视线竟被沙发里叶章抱着的女人吸引了,定睛看过去,竟是陈晚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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