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碎玉
“皇上万福金安。”
瓜尔佳元禾来了,按规矩半屈身行礼。她是见过皇上的,在选秀那天,紧张得要命,手心全是汗,并没有看清皇上的长相,留牌子或是赐花,她当时都没有想法。直到被封为嫔,赐号“和”,她才明白,自己真成了皇上的和嫔。母亲说,人,要信命,信了命才能接受命,才会幸福。
“来了?”康熙摘下眼镜,揉揉眼,九功退到门外放下厚厚的帘子。
“嗯。”元禾点头,还是欠着身。
“外头冷不冷?”康熙直起身,抻抻腰背,走近她。
成熟男人的气息迎来,元禾心下砰砰跳起,她是害怕他,大清朝的皇帝,她的夫君,对于她却是陌生的。
“不,不冷。”她回答地结巴,不知他满不满意,如果不满意,会不会再降罪于她。
“这么屈着身,累还是不累。”康熙与她的距离不过方寸。
“不,不累。”元禾是真的惧怕他,他是皇上,谁不怕呢,她既懂得色衰而爱驰的道理,也懂得伴君如伴虎。
“瞎话。”康熙神色严肃起来,话语带着不屑。
“那嫔妾累,很累。”元禾改了口。
“和嫔,你可知罪?”
“嫔妾不知。”
“呵,不知,好个不知。”康熙仔细端详起她,“抬起头来。”
元禾心跳地要蹦了出来,缓缓抬起头,目光定在他黄袍上绣的万字福。
“看朕的眼睛。”
她的视线从他的胳膊肘向上,宽广的肩膀,绣了云纹的衣领,再向上,是他下巴的胡渣,薄凉的嘴唇,笔直的鼻梁,眼角和额头已经生出了皱纹,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珠提醒她,这就是她的夫君,整个大清朝最有权势的男人,康熙。
她屈着的腿下意识向后一步,不敢看他,却不得不看。
“怕朕?”康熙向前逼近她一步。
“不 ,不怕。”
“不怕,躲什么?”
“没,没有躲,是嫔妃累了,站不住了。”
康熙笑笑,话语温柔和蔼起来,“身上的红疹消了吗?”
“消,消了。”
“现在知罪了吗?”
“知,知了。”
“什么罪?”
“嫔妾不该贪嘴,吃鱼。”元禾低下头,她怕他的眼睛。
康熙见元禾还是低着头,伸出手,缓缓扶起她的下巴,“和嫔,看朕,看着朕。”
四目相对,元禾不知如何自处。
忽听的外面传来九功的声音,“皇上,四贝勒来了。”
康熙宠溺地捏了和嫔的脸蛋,“回去好生歇着,别再耍小性了。”
“嗯。”元禾点了头,心头乱糟糟。出乾清宫的时候,被门槛差点绊了一跤,幸亏被人扶住了胳膊。
“小心。”好听的年轻男子的声音,“是你。”
“是你…”
“四贝勒,皇上请您进去。”九功提醒道。
胤禛虽有话想与她讲,却没有机会。
元禾也有话要与他讲,也是不能。
“娘娘,您慢走。”
苏木在殿外一直候着,见自家小主出来,上前递上了暖炉。
“回去吧。”
胤禛才走进殿内,娘娘二字听得很真晰。果真,她是皇阿玛众多嫔妃中的一位。
他想回头望她的背影,听见康熙叫他。
“去户部半年了,学了什么?”
胤禛躬身,“回皇阿玛,儿臣近日在看账,发现朝廷对各级河道,年年拨款,一年比一年多,这是为何?”
“国库财政,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河道水患,关乎子民的安居乐业,关乎大清的农商基本,这是治国首当其冲之事。”
“皇阿玛,我懂了。”
“你资质聪明,勤奋刻苦,定要辅佐好太子,做好永定河的疏通工作。”
“是。”
“对了,听你额娘讲,小十三吵闹着要出去与你住,不是你的主意吧。”
“儿臣不敢。只是额娘还要照顾十四弟,儿臣愿意替额娘分忧,照顾十三弟。”
康熙虽有些不高兴,胤禛孝顺,倒也没错。他有些乏了,摆摆手,“下去吧。”半闭的眼见胤禛的背影离他愈来愈远,恍惚意识到自己竟快到知天命的年纪。
乾清宫离永寿宫近,穿过侧面的凤彩门,咸和右门,就是了。
忽的,元禾停住脚,“苏木,你先回去,我有东西落下了,回去去取。”
“小主,什么东西?奴婢去。”
“不用了,你去御膳房问问有没有红枣杏仁羹,我想吃了。”
元禾见她不动,推她,“快去,等我回来正好吃。”见苏木走远了,她快步往回乾清宫的路跑。
她是想着,那晚御花园撞倒她的那个男人,刚才九功叫他四阿哥的。她快速跑着,边跑边揣度着,他从乾清宫出来,十有**是要去永和宫看望德妃的。直到她跑到东面的龙光门,弯下身手扶住膝盖喘粗气,“跑不动了,跑不动了。”就在这里等,肯定能遇到他。
胤禛从乾清宫退下,心情还算不错。皇阿玛没有说他的不是,十三弟的事就算是应了。往东面的永和宫走,远远看到龙光门那边有个女人弯着腰,很是不成体统,走近了,就是刚刚乾清宫外扶住的那个,有天夜里在御花园他撞到的那个女人。
“娘娘福安。”他上前按规矩行礼,却是吓了她一跳。
“吓死了。”她转过头,见是他,笑如嫣然。“你,果真是你?”
他只是表现出平和的肃清,与她保持着距离。
“哦,对,对,你的玉佩。”元禾背过身,取出腰间塞入的荷花香囊,转过身,递给他。
他迫不及待地取出玉佩,却发现碎成了两块。
“对,对不起。”元禾用力咬住下唇,希冀不要怪罪于她,“被我不小心摔碎了。”
“你…”胤禛刚才还算和气的表情,瞬间乌云密布,倏然狠狠抓住她细小的手腕,“你知不知道这块玉佩对于我,意味着什么?”
“对不起,真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要不,要不我赔你?”元禾看出他不只是愤怒,更多的是难过和伤心。
“赔,你拿什么赔?”
此刻,他的视线恰巧落在她手腕上,是一方像极了夕阳天边的云彩,发着淡淡红光的玉镯。他在气头上,见不得别人的好,直接拿她的手腕往墙上磕去。
哗啦…镯子掉落在青砖地面,亦碎成了两半。
“你…你…”元禾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脱开他,蹲在地上,颤抖着捡起。
“额娘,额娘。”泪滴如珍珠般落下。“呜呜呜…”她把头埋在臂弯里,大声哭泣,“你欺负人!你欺负人…”
男人,最是见不得女人哭,尤其是在他的跟前哭。刚才他是生气到了极点,故意打碎了她的玉镯,看样子,这玉镯对她也是极其重要的念想。可他是皇子,她是皇阿玛的嫔妃,他该怎么安慰?
“别哭了,行不行,我赔,我赔给你。”
“赔,你拿什么赔?”一样的话返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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