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上校笑了起来。这笑很快失控，渐渐地他有些喘不过来气，肺叶漏风了似的噗嗤作响。
不知道是也被路歇的幼稚猖狂逗笑了还是觉得徐上校这个样子滑稽，稀稀落落的笑声随即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我没有什么话要说了。”他终于止住了笑，扶着演讲桌直起身。“少尉先生已经向大家展示了所有我想展示的。”
路歇还要再说什么，白朗这时却突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
他垂眸敛目以示自己会识趣闭嘴，咬肌却暗暗发力。
主持人随即宣布散会。几位首长离场后，窃窃私语声立即响起，很快又四散开来，漏向会议室的各个出口。
路歇一抬头就能对上两三道或不安或审视的目光，也不躲闪，绷着脸直直瞪回去。
白朗在自己座位上整理了许久衣领，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后慢条斯理踱步过来，微微俯下身对他说话：“你跟我过来。”
于是他站起身，跟在alpha身后走出空空荡荡的会议室。
“你今天从头到尾都在乱来。”
最终白朗在外廊的拐角停了下来，抱着臂看向远处。
红厅周围可没什么能入眼的景色——近处是装有高压电网的高墙，高墙外就是色彩贫瘠的冬日天空。
路歇偏头看着他：“我没有说笑，长官。随便这些人怎么想，我会尽快动手，首长他们肯定不会反对——”
“别闹了。”白朗猝然打断了他。“等刘然过来你就回去。这半个月之内，你必须卧床休息。你看过你的体检报告吗？”
“您能不能听我说话？我说——”
“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这是命令。”
“……我拒绝。”
alpha在一瞬间的确动了怒，路歇看得出来。不过片刻后他微微叹了口气，说话口吻依旧克制：“你到底在急些什么？你现在有的还不够吗，你还想要什么？钱，安身之所，还是安全保障？这些，”他转过身来，与路歇面对面，“我都可以给你。你没必要舍近求远。”
路歇花了很大力气才按捺下心头猛然腾起的无名怒火。
“长官，我没懂你的意思。”
“我可以和你发展正式关系，你以后能光明正大地享受最高规格的军属福利，这之外，你还会继承一部分我家里的东西。你会比绝大多数人富裕，久一点之后也会有绝大多数人不会有的名声和地位。这些就是你想要的吧？”
路歇听得愣了。
他耐心补充道：“我不介意你之前有过婚姻关系，也不介意你虚伪又势利，对着我撒谎，曾经是个罪犯，现在还闯进会议现场顶撞长官，煽风点火干扰纪律。”
“……”
“但是，”他声音一沉，“你必须在我们登记之后做一个旁人挑不出大错的，正常的omega。你必须注销军籍回家，与以往认识的人断绝来往，更要停止做你那些人命买卖——我可以给你时间适应。”
在他看来，omega听了他的话后，脸上浮现了意外中带着点儿羞恼的神情。
他在脑子里斟酌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把这段话说出口。虽然家里定然会反对他把这么一个正常alpha避之不及的omega带回去，但察觉到自己确实对这件事有无比强烈的意愿之后，他还是决定要向路歇求婚。
“……长官，”路歇眼神飘向其他地方，“您是在跟我求婚吗？”
“是。”
路歇沉默了一会儿。
“您是认真的吗？”
“虽然这不是什么正式场合，但我很严肃。”
“……为什么？您向我求婚，这说明您爱我，可是您又知道我总骗您，在您面前耍把戏。”
白朗没回答这个问题。“你没必要拒绝我。跟我结婚对你没坏处，能达到目的，还能规避风险。”
“……”
“你的身体情况现在不容乐观，我要求你积极接受接下来的治疗。你的健康不会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也关系到你的伴侣的需求。”
路歇的肩膀忽而发起了抖。起初他以为omega是在哭，把他扮回来看到正面才发现这人满脸通红，却是因为笑。
他说，“好啊。太好了。我愿意，长官。”
*
刘然察觉到路歇在故意让自己绕远路。
“您想买什么吗？”他忍不住问。“我可以先送您回去，然后再把您要的东西买给您。”
路歇看着窗外的枪械店，半晌才道：“……没什么。现在就回去吧，走最近的路。”
买支枪藏起来实在不现实。可问题是，那位白少校极有可能会把他现有的武器都收走。
——这也是他没想到的发展。
至少在当前，白朗还不是他能随便忤逆的。
早知道招惹alpha会这样，他宁愿选当时跟白朗一起的那个beta高级文职。
他挂着一脸灿烂微笑说愿意，强酸一样的腐蚀性情绪却在胸口蔓延。
在蒙景安面前他逞了强，海蒂根本没有被他买下来。他确实还没有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些资本。
白朗——他甚至冒失地求到了司徒越面前，但也没用——其实只答应他，让明豫和海蒂跟他见一面。
但是海蒂却有个真正的“去处”——蹇有宗。
月湾坛的老板、伟大高明的军部首看上了自己场子里的顾问，还是性.爱录音被公放过的顾问，还要把人带回去这事说起来不太光彩，往重里讲甚至可以叫丑闻。所以，像蒙景安这种外人自然不可能听见风声。
最开始白朗说海蒂特别，他还以为仅仅是因为她容貌特别。
然而事实比他想象的还要荒谬一万倍。
“少尉，有客人在门口等着两位，月湾坛来的。”
“怎么会这么早？之前不是说……”
明明说好海蒂和明豫可以在这里呆四天——对了，他睡过去那三天也该算在里面。
“……知道了，你让他们再等等。”
海蒂的画还没有画完。
还是一家人，自己，十个姐姐，他，尼尼。
他对着这副画出神。
“啊，啊——”
明豫又来扯他的衣袖。
“怎么了？”离开前他好像就有话想说。
omega看起来很着急，比划了个古怪的，深情款款抚摸腹部的动作。
“孩子……我也不知道你的孩子现在在哪儿。”
“啊啊！”他使劲摇头，伸手指向坐在桌前的海蒂。“啊啊啊……”
路歇的表情有一刹那的空白。
海蒂，孩子。
……海蒂怀孕了？
是了，她早就告诉自己了。反反复复被画在纸上的家人“尼尼”，提到“小宝宝”时异样的亢奋——
是他太迟钝。
“……她怀孕了，是吗？你看出来她怀孕了对吗？”
omega点头。
海蒂被突然冲到自己面前的人吓了一大跳。“阿歇……”
“……”还未出声他就莫名其妙红了眼眶。“你……你都知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海蒂听不懂。
他闭上眼，强行压下要从泪腺里冲出来的情绪：“海蒂，你有宝宝了，对吗？”
“宝宝！”海蒂碧蓝的眼眸一亮。“宝宝，可爱，宝宝要长大！”
“……你喜欢它？”
“我爱尼尼！尼尼爱我，爱阿歇——我们，回家——”
“嘘……”他点在自己唇上的手指发着抖。“这是……是秘密。不要跟任何人说，不要告诉他们……等我，等我——”
等我能让你安全。
*
刘然跟人交接完毕，噔噔噔跑了回来。“他们给您留了东西。”
路歇没多关心。
“我的药呢？”他没在以前的地方找到东西，额角不住地往下淌冷汗。“你动了我的东西？”
“您最近可能得忍忍了。”
刘然看着omega那孱弱的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那东西，您自己肯定也都知道，不是什么好的……能早戒掉，最好就戒了。”
“谁让拿走的？”
还能有谁，刘然撇嘴。“白朗少校。”
“……我的其他东西呢，他也拿了？”
“呃，这个……您喜欢的那些花啊草啊什么的都还在。”
“哗啦——”
茶几上的东西被扫到地上。
刘然五官皱成了一团。“少尉……”
路歇只穿着一件薄衫摇摇晃晃走到客厅，刘然看见他后颈下方到肩胛骨之间一片的布料都湿成了深色。
他走近月湾坛的人留下的深色皮箱。
“我来帮您打开——”
“不用。”
只打开条缝隙往里瞥了一眼，他又把箱子重重合上。
箱子里面有一串车钥匙，两把枪，一部对讲机，还有他正急缺的H-15。
——所有情况都逃不出暗里那几双掌控一切的眼睛。
果然，跟白朗相反，首长们不仅不反对，还相当支持他“乱来”。
人们都对浮于表面的太平感到厌倦了。
“少尉，您这是去哪儿？您这——您好歹披件外套啊！”
……
“换一把。”
肖助理接过那把断头又断尾的狗毛梳，“您用力太过了。”
不过路琪娅倒是没一点感觉，趴在蹇予悯腿上，迷迷糊糊都要睡过去了。
“……算了，就先这样吧。”
他让小吴把狗抱走，拿起桌上厚厚一沓资料继续浏览。
十一区贫民赈济处从新国历70年到85年，整整十六年的记录全在这里。
有误差，下一章一定见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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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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