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她这厢高瞻远瞩谋定后动脑子里上演八十八集电视剧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根本就掌握不了夷渊动向的骨感现实。

——他不在雪宫。

据魔主说,天没亮就辛勤出门了。但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初二,这个行踪在孟沅看来自然是十分的诡异。

前殿无人,她又不能远离养魂木踏足雪宫深处。在寒玉门和雪薇树之间折返跑了好几趟,深觉无趣,掏出武器准备来段剑法康复运动。

魔主在她扛起重剑的那一刻发出尖锐爆鸣,一个飞扑粘住了重剑尖头死死钉在地面上。

“干嘛呢!!!你现在这个情况能不能耍刀心里没点数吗?”

孟沅被它拽得趔趄,握着剑柄的手一滑,那边张牙舞爪和她拔河的小念体瞬间抱着重剑风火轮一样滚了出去。

噗通一声!

连魔带剑栽进不冻泉,炸出一朵巨大水花——

“你没事吧?”

孟沅急冲冲趴到假山石下打捞出**的心爱专武,在魔主惊魂未定狼狈上岸的时候讪讪关心道:

“不好意思啊怪我没抓稳,话说你身体还没找到吗?现在这个状态也太脆弱了吧,我有时候走路都担心踩到你。”

“废话!”它甩掉泉水暴跳如雷地干嚎起来,“你又不让我套活人,灵根出众的死修士是那么容易遇到的吗!”

“好好好,呃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捏一个身体啊?譬如以碧藕为骨,荷花为肉,还可以顺便按喜好捏出三头六臂什么的?”

“你好有创意啊。”念体似乎被她震慑住了,变得平静而谦恭。

“哈哈惭愧不是原创啦。”

“创你个头!”

它还想嗓门嘹亮地再骂几句,突然没憋住开始剧烈咳嗽哇哇吐水,孟沅反应极快,护着重剑闪身躲避。

“咳咳我、我明天就下山去挖藕,做不出身体你给我全吃了!”

“那不行,”她摸摸鼻子,“我不会的这是太乙真人专利。”

“什么东西???”

“哎呀没有没有,我是说此路不通咱们再想别的嘛!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她蹲下来眼神真诚地微笑鼓励它,魔主听完两眼一黑,感觉还在滴水的念体离七窍生烟不远了。

嗒——

念体和少女一起转头看去。

门枢旋动,洁白寒玉门扉徐徐打开,风过卷起满地雪薇花瓣,从那道墨底金纹的颀长身影周围簌簌飘出雪宫。

他抬手阖上身后玉门,朝她们走过来那一秒,魔主敏锐嗅到了空气中极浅淡的丝丝芬芳。

这个味道……

它猛然想到什么,浑身一激灵,瞥了眼蹲在自己前面的女子,果断转身扎进不冻泉里,逃也似的飞快游走了。

孟沅被突如其来的水花溅了满脸,闭着眼睛咬牙切齿用袖子揩脸,气得笑出了声:

“小东西退场方式还挺特别……”

视线黑暗胡乱擦水的时候,有人攥住手腕把她从地上拉到怀里,灼热指腹擦过腮边,温润灵力流淌而过还了她一片面上干爽。

“在等我吗?”

睁开眼睛,标致到无可挑剔的挺鼻黑眸近在面前,手心贴着宽厚坚实的胸膛,孟沅因为被关在雪宫不得自由所生的怨念不由自主稍微动摇了一下,回过神来立马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的见色忘本。

也许是因为她沉默时脸看起来比较臭,夷渊笑着吻她额头,按在背上的手轻轻来回抚摩安慰。

“去见了一位故人,本来想很快回来陪你,出了些意外才耽搁了。”

活久见你也有故人……她暗损一句,刚准备说点什么,鼻尖忽然在他靠近的胸口衣料上嗅到抹馥郁气息,脑袋一空当即要大力推开他,可惜被对方抢先抱紧了后腰,没能挣脱。

魔主之前提过的一大烂摊子情史在闻到属于另一个女子的香气时,全被孟沅突兀地在脑海中回忆起来了:

“你的故人还、还是个女子啊?”

“是女子,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

“别解释没必要跟我没关系!”

她闭眼低头捂耳全身写满抵触,两边大力却把她捂着耳朵拒绝沟通的手强硬折向腰后,孟沅拽不过他,只好凶巴巴地瞪眼。

“真的不是,”夷渊想俯身去吻她唇角,却被冷冷偏头躲开了,于是松开她左手,胸口立刻不出所料地挨了一锤,心里却因为她少见的反应而十分乐在其中,愈发柔声哄道:

“我找她借了东西,算欠下人情,现在她来青云门找我,也不好避而不见。”

见见见这话耳熟得跟从现代男的嘴里说出来的没两样,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但那股拈着酸的恼意很快从心里窜过,留下一道让孟沅觉得陌生的涟漪和随之而来更为淡然的平静:

“我不想呆在这里,我要回家。”

他为这句狠心绝情的话逐渐收敛了眼里的温柔小意,手上力道也不自觉加重,出口便是斩钉截铁毫无余地:

“不行。”

“凭什么?”孟沅也被他的独断专行彻底惹怒了,仅剩的灵识反映出唯一能填补缺失的忿忿情绪,任何一点恼火似乎都在暗暗预兆着自己内心立场的游移,她不能容忍自己不去镇静地、抽离在第三者的角度分析他们的关系,是以产生了一种内里越是愤然,面上越是冷漠的扭曲心理。

“魔主和你打过小报告了吧?我怎么想的你究竟是不知道还是不在乎?”

这副过分凉薄的神情应该是令恋人痛极的利刃,他望向自己的眼底有晦暗深邃的苦涩,最终,化作不为人知的坚定决心和俯在她耳边的一声轻叹。

仿佛不经意间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把孟沅本已坚如铜墙的思维震撞出强烈余波:

“你为什么不想让长苓靠近荆山?”

因为她会死……

这个想法突然冒出来把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他几乎是明示着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某种极其阴森的力量忽然沉重地压了下来,从天空、从地面、从每一寸空气里毫无阻碍地轰然压入灵台中。

像无所不能的上帝伸手给剧透部分蒙上了神迹般的黑白滤镜,强行把周围笼罩在一片诡谲沉默之中,让他近在咫尺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

“这是你不能回去的理由。”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到了长久消失的系统。电击惩罚是把自己困在角色里的牢笼……那么他呢?

早在八百多岁就参破天道法则的半神,又被怎样可怕的惩罚一直禁锢在原地不得解脱呢?

触及世界深处的秘密被涂上无可抵抗的哑药,他似乎因为这种力量无法把更多的信息宣之于口,所以只能用更加滚烫的体温和剧烈翻腾的识海给出如此似是而非的回答。

如果荆山是她的游戏,费尽心机一次又一次尝试才保下长苓,那这整个修真届,会不会是曾经跳脱到现实的他的副本,那份被称为天道法则的力量以她的性命作为要挟,逼他陷在这里孤独跋涉长达万年,开展对她一次又一次的救援行动?

她茫然地站在夷渊的怀里,眼睁睁看着巨大恐惧击碎了脑海中刚搭建完整的逻辑桥梁。

让自己得以一窥世界意志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那个造成她回去之后必死的因素,又是什么呢?

脖子上忽然有冰冰凉凉的触感传来,孟沅想回头看,却被夷渊紧紧按在了胸口不能动弹,于是往高处摸索着,想去碰他侧脸。

指尖触到湿湿滑滑的,是一滴他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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