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桐渡劫结束后,一直郁郁寡欢,也不怎么说话,连其他渡劫者那种火冒三丈的生气都没有。
灼春一开始还挺高兴对方的平心静气,敷衍走吉吾,想赶紧交大纲商量合作写书的事,但是鸣桐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在谈话过程中数次走神,需要灼春重说。往往半个时辰过去,双方才进行两句有效对话。
可能是镜中经历太多,需要时间淡忘。
于是灼春体贴地避开了几天,给鸣桐独处时间。而鸣桐回了生灵殿,也久久没有开放殿门。
灼春熬到林鸿给的药吃完,身体内外再度不适,忍不了了不得不再找上门去,求鸣桐给自己治治。
鸣桐应下。
不过,把脉、针灸、开药时仍然是之前那个恍惚的状态。
“……鸣桐,把脉需要一个时辰吗?”
“……鸣桐,这个药方里,马兜铃二百斤、芡实三百斤、沉香六百斤……你确定是我一次的量?”
“……鸣桐,针灸需要手指那么粗的针吗?还有,扎百会穴,你在我玉枕穴摸什么?”
鸣桐扶着灼春的脑袋捏着针愣住,叹了口气,将银针放进针灸包。
“抱歉,我状态不好,没法为你治病,你还是找别人去吧。”
灼春心说别人那不是要钱么,能找的话前些日子就找了,这不穷,没辙么……
灼春耐着性子问鸣桐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对她司劫有意见。
“如果你觉得生气,看我不顺眼,那你……那你就打我一顿出出气!打完咱们就告别过去,展望未来!”
灼春咬咬牙,做好挨揍的准备。
“……”鸣桐怔了怔,叹息苦笑,“我没有生你的气,你将自己的工作完成得很好,无可厚非。是……是我自己,经历过所有劫数,我才领悟到,曾经自己是在高高在上地坐而论道。我……我只是讨厌自己……”
鸣桐在灼春开口安慰劝说前抢着接话:“别担心,我知道这样不好,会尽快调整。这些日子,就辛苦你自己了——写书是吗?我知道,等我心情好些就写。”
鸣桐看着实在不太明朗,不等她赶,灼春就自请离开。
见到这样的鸣桐,灼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怀疑自己司劫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
可是……
灼春身体的苦楚都被脑内各种情绪挤占得减轻不少。
像是为了配合鸣桐的伤心情绪,新阳连着下了数日的雨。发丝一般细的雨,接连不断地飘着,撑伞让人觉得不至于,不撑伞又能切实感受到雨水,在外走一路也会湿了衣表。
唯一阴沉无雨的那天是第二次资具考发布成绩的日子。
“资具考考试成绩出来了!”
第二次考试成绩出来,几个相睦会执司将告示贴在街道的公告栏上。还在张贴,就有一堆考生闻讯涌来,为了看清结果,差点把张贴的执司挤倒。
麻惠良不想和人群挤,又想知道自己的成绩,于是在最外围踮着脚张望。
麻惠良麻惠良麻惠良……
啊找到了!
麻惠良眼神一暗。
是第二名,没考上……
到了情理所,程冰津热切地问结果,麻惠良羞愧地说了排名,暗自决定找到下一份工作就跟偶仙说辞职。
“第二名?成绩很好啦!”程冰津乐呵呵地问,“第一名是谁?有注意吗?”
麻惠良闷闷不乐:“叫‘夏侯振川’……”
上次考试没见过这个名字,是刚找工作的小孩子吧?真丢脸,她本不是佼佼者,后浪一浪高过一浪,日后她还能不能混到饭吃都是个未知数了……
程冰津一拍腿:“那是前段时间刚飞升的新仙者啊!真厉害!一次就考上了!还是第一名呢!小麻姐,只输给人家,咱不丢人!”
麻惠良暗叹仙者之流果然乃人中龙凤,丧气道:“不丢人有什么用,结果还是没考上……”
程冰津“嗯?”了一声,而后恍然,笑嘻嘻说道:“我忘了告诉你,这次考试招十个人,所以只要排名前十就能通过了!”
“……?”
对上麻惠良错愕的神情,程冰津解释:“灼春姐担心你盯着第十名结果考出十一名,于是一开始就把只能考第一的压力留给你,这样你就能发挥出全部实力了!你看现在!考了第二,不管发生什么,都能妥妥地考进来!”
“……”
麻惠良哑口无言。
真考上了,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真没那么高尚的志向……
梅雨季阑风长雨,林鸿不郁闷也要被天气逼郁闷了。
她是大夫,妙回堂里全是药材,潮湿的天气将药材都快闷软发霉了,这样下去日子怎么过?这天怎么能半个晴天都不给啊!
林鸿怀着不爽利的心情,不得不把仓库打开,在地上把药材一份份摊开,耗费法力人工烘晒。
然而仓库才搬了一点,她忽地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该不是进老鼠了吧?
林鸿猜测着立刻从内关上仓库门,幻化出一只捕鼠笼,蹑手蹑脚捉老鼠——
“收!”
发现形迹后,林鸿当即把银丝笼掷出去。笼子落地立刻自动追击目标,收缩大小直接将目标吞了进去。
林鸿召回笼子一看,不是老鼠,是罕见的金皮火背熊,这只还是个幼崽,还没一截小臂长。
“珍兽啊……你是鸣桐家的?好小子,偷吃到我头上了!要不是雨季清仓库,你打算在这长住了是不?”
林鸿将可怜兮兮哼唧的熊崽带笼放到角落,加快整理药材的速度,顺便还检查了下仓库的坚实程度。在林鸿仔细搜查下,果然发现了几处“老鼠洞”!当然,在发现的同时就被她堵上了。
林鸿造出一个温和的小太阳悬在仓库顶,接着便关上门,提着笼子和偷吃自己药材的贼熊到生灵殿讨说法。
结果她刚到生灵殿大门口,就看见偶仙被一群飞禽走兽又是啄脑袋又是叨屁股的赶出来,嘴里哭哭啼啼地喊求饶。
“……”
林鸿立马背过去装看不见,等到灼春被彻底赶走,才跟在一大群鸟兽后头走进生灵殿——鸣桐坐在榻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的地面。
鸟兽们一改对待灼春的狂暴态度,纷纷温顺地伏在鸣桐四周,发出“呜呜”的可怜声音。
“鸣桐?”
林鸿皱着眉喊了一声,过了许久,鸣桐才恍然一惊,注意到殿中的存在。
鸣桐气弱:“掌舵……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我刚走神了都没注意到,抱歉……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鸿诧异地看了看自己手中呜呜叫的夺目熊崽子,最终把它放到一边。
鸣桐这个状态显然不正常,不适合谈正经事。
林鸿思考了下最近鸣桐的经历,关切道:“是不是渡劫不顺利?还是殿里哪只宠物遭遇不幸了?还是其他……”
“没有,一切都好。”鸣桐低头抚摸着趴在膝上的黄虎的脑袋,“轮回镜里遇到太多印象深刻的事,我一时有些混乱……灼春说,过段时间,等记忆褪色了就会好的。”
“唉,又是……鸣桐,不必瞒我,料想又是灼春司劫做过头了吧?不必担忧,大家都有这个副作用,只不过你……的确更严重些?”林鸿玩笑道,“要不我把灼春喊回来,再让你打一顿出出气可好?”
鸣桐叹息:“谢掌舵关心,可我没气要出。灼春……只是尽到了自己的责任,没理由怨她……”
林鸿笑:“那你刚刚还让你的小朋友们把灼春打出去?”
“有这事?”
鸣桐惊疑看向身边的鸟兽们,见它们纷纷垂头,便知道此事不假,当即板起脸呵斥,罚它们去清点药库。
待小动物们退场,鸣桐才讪讪解释,因为灼春不答应她的一个请求,她的朋友们就以为灼春令她不高兴了,所以才为她打抱不平,并不是因为渡劫的事。
请求?
联想到不久前小扶疏的事迹,林鸿当即警铃大作,警惕地问是不是关于要弥补渡劫时遗憾的请求。
鸣桐被这莫名的猜测问愣,回过神来马上否认。
“现实与虚幻我尚分得清。”
担心林鸿仍有疑虑,鸣桐索性将事情说清楚。
“……我看中了情理所的一个小执司,想跟灼春商量把人调到我这,但灼春说她人手不足,不肯。那我就只好歇了心思,仅此而已。”
“嗯……”林鸿颔首。
鸣桐觉得疲惫得很,又问林鸿到此有何贵干。林鸿虽觉得时机不对,但被连问两次,她不好再推托,便把关着熊崽的笼子提过来,讲了这小家伙偷吃她仓库药材的事。
鸣桐只一眼就认出确实是自家的小熊,接过笼子连声道歉,称自己最近心神不定疏忽了管教,为表歉意,她生灵殿的药材让林鸿想拿什么拿什么,想拿多少拿多少。
“……整日如此也不是办法。”林鸿蹙眉,静默片刻后建议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暂时封存历劫时的记忆,待日后你锻炼到可以接受它,我再把它交还予你。”
“不……”
鸣桐下意识拒绝,然而第一个才出口,她就扪心自问,是否真的要这样逃避。
生灵殿安静了好一阵子,鸣桐才婉言拒绝林鸿的好意。
鸣桐惨笑:“无论如何,那都是我的经历,我的过去,我的选择,我的终局。可以逃避,但总有一天要面对它,将它化作我生存的养料。既如此,就别掩耳盗铃了。”
当然,鸣桐对林鸿的关心表达了感谢,并表示自己不会再反复陷入回忆情绪、被动等待自己麻木,会主动地接纳那些不愉快,将其内化。
至于要怎么做,鸣桐没有和林鸿说。
当林鸿离开后,她就将自己锁在生灵殿,戒掉了吃喝睡等所有不必要的行动,笔耕不辍,创作灼春交予的大纲以外的故事。
一连几日,生灵殿上方蓝紫色的闪电盘旋不散。
灼春在情理所远远看到,就知道是鸣桐抖擞精神投入创作事业了。
——但是她交给鸣桐的大纲还有雷没避完吗?她记得自己处理得挺到位的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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