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自无边黑暗中挣扎而出,率先感知到的,是墓室内长明灯摇曳的昏黄光晕。我倏然睁眼,正对上那双含笑的眸子。弄月公子。“你果然来了”,我气定神闲说道,弄月公子也是我计划一环,我需要一人为我点燃七星灯续命。
“与其痛失对手,不如燃油添灯。或许……是不愿这世间太过无趣。若少了你这般对手,我弄月公子,岂非寂寞得很?”,他语调悠然,仿佛我们并非身处绝境,而是在他的摘星弄月居品茗对弈。“赛华佗神机妙算,可你算得到...她吗?”
他轻笑一声,姿态依旧风流,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复杂。“为何?”他重复着,踱步近前,目光却越过我,落在我身后不远处那个蜷缩的、因虚弱而昏迷的身影上——是子翎,那竟然不是梦境,她真的来陪我了!
他顿了顿,视线回到我脸上,变得锐利:“我本意只想借你之手,治愈龙魂刀伤,未曾想取你性命。昨日……女神龙与鬼见愁寻来,无忧宫主为救我……”他话音微滞,那一贯玩世不恭的面具上,竟裂开一丝真实的痛楚,“……挡刀而亡。若非我此前对你下毒,或许……她尚有一线生机。一念之差,害死世上最爱我之人……”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翻涌的情绪压下,再开口时,已恢复了七八分平日的腔调:“我虽非善类,却也不屑以此种方式取胜。更不愿……背负逼死你的名声。救你,不过是……清除一个我自己的障碍罢了。”他意指无忧宫主之死带来的心障。
“她呢?”我终于问出最关心的问题,目光再次投向子翎。司马凌风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眼神瞬间变得幽深难辨,那里面混杂着探究、不甘,以及一丝我极为不悦的、过于明显的关切。“她?”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带着几分挑衅,几分自嘲,语气中那无法掩饰的酸涩与探究,“她一直在此守候,可是打定主意要与你同生共死,在这墓穴中守了不知多久,直至力竭。赛华佗,你何德何能?”同生共死……这四个字再次重重砸在我心上。她居然待我如此情深义重,若她知晓我如此深的心计,连自己的性命都能拿来作赌,她会如何看我?定是憎恶透顶了吧。
弄月公子探究地看着我,我调整状态对弄月公子说道:“烦请弄月公子将我扶出来,添油燃灯之恩德赛华佗必报,三日内我必将登门拜访,治好你的伤!”
弄月公子依言行事后离开,墓室中只剩我和她...
救治她时,指尖竟有些难以抑制的微颤。果然,她苏醒后,先是兴奋地抱着我,疑惑是否是梦境,当发现这一切是现实后,子翎冷静下来,终于她推理出一切,泪眼婆娑地指着我痛斥:“你工于心计,算计姐姐,算计司马长风,算计所有人……”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可你最狠的,是连自己都一并算计进去!欧阳明日,你对自己究竟有多残忍?”她看透了我。连我自己都不愿直视的、那份源于绝望的自我毁灭,被她一语道破。一股自暴自弃的冲动涌上心头。罢了,既然她已看清我的不堪,不如由她亲手终结。“是,我便是工于心计。” 我直言不讳,将随身匕首递出,“杀了我。”若能死在她手里,或许是我这般卑劣之人最好的结局。我甚至在她眼中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与我如出一辙的绝望与认命。
然而,预想中的利刃并未落下。她竟猛地抢过匕首,眼中的怒火被一种巨大的恐惧和心疼取代。她看着我,一字一句道:“工于心计是你欧阳明日的特点,不是你的缺点!我绝不会因此伤害你。”她……她竟接纳了这样的我?不觉得我肮脏可怖?心中冰封的壁垒,轰然裂开一道缝隙。我几乎是仓皇地,将最深的恐惧摊开在她面前:“我与父亲相处这段时间,断定他很难放过上官燕与司马长风。而我……是个自私的人。只要危及家人,无论是朋友还是至爱,我都会舍弃。我心思深沉,而你单纯,我怕……怕你终有一日会死在我手上。”我凝视着她,用尽力气说出最后的底线:“若他日我利令智昏,伤你分毫,你便以此匕取我性命。能死于你手,于我而言,好过活在伤你之后的无尽地狱里。”
我以为她会退缩,会恐惧。她却用一种近乎天真的坚韧反驳我:“之前不是说好要化解恩怨吗?为何你这么容易放弃?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放弃,唯独你欧阳明日不能!因为我知道,最希望双方化干戈为玉帛的人是你!”
她甚至开始为我谋划,条理清晰地分析,她说她发现臭豆腐就是皇甫仁,臭豆腐天性善良不记仇,并且臭豆腐和盈盈已经互生情愫,提出用他与盈盈的婚事牵制,她和姐姐上官燕劝说司马长风,甚至……教我如何去“威胁”我的父亲。“你……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既知以自身相胁于我有效,何以不知此法对你父亲亦然?佯装即可,万勿再伤及自身……你若再这般不自惜,我便……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再也不理我了”我哑然失笑。她此刻生气的样子都这样令人着迷,像一道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这绝望的墓室,驱散了盘踞已久的阴霾。她总有办法,用最离奇的方式,将我从自毁的深渊边拉回。
她总结着我们的计划,目光灼灼:“明日,我知道你一直在想的,是如何化解这段血海深仇。我们或许可以尝试去超越它——用一桩新的婚事、一个更强的威胁、一份难以割舍的亲情,去覆盖旧的恩怨……这么深刻的仇恨和隔阂只能用爱去化解!”用爱化解……这曾被我嗤之为天真的想法,从她口中说出,竟带着撼动人心的力量。我忍不住问出那个盘桓已久的问题:“你为何要陪我入这墓室?”她犹豫了片刻,眼神闪烁,最终低声道:“因为……你是我朋友。”
朋友?仅仅是朋友吗?一股莫名的失望攫住了我。我驱动轮椅,作势离去,却在石门边戛然停住,猛地回身,将最后一丝挣扎问出口:“你会为所有朋友,如此陪葬吗?你……是不是不怕死?”她摇了摇头,神情是看透后的平静,却又带着对生命的眷恋:“我不是不怕死。如果注定要死,那只能看开些。若能活,我还是想活下来。”她顿了顿,眼中浮起真实的迷茫,“其实那天……我也不知道为何。只知道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墓室里……出不去了。”
那一刻,她眼中的迷茫,比任何誓言都更真实,也更撼动我心。那不是权衡后的选择,而是本能驱使下的奔赴。我深深地望进她眼底,所有言语都哽在喉间,唯有无声的浪潮在胸中汹涌澎湃。她避开我过于灼热的目光,轻声说要去找姐姐报平安。“我一同前往。”这一次,我不再是孤独的弈者。墓室虽暗,却照见了彼此最深的心迹。前路依旧荆棘遍布,但手中,似乎握住了一丝微光,一缕……名为“我们”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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