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徐总是会在等待敷脸的热毛巾逐渐变凉的过程中产生一种“我是吸食/精气的妖怪”的错觉。
……
腊月的北风寒冷且干冽。不过在庭院里捣拾了一会儿,风徐,抑或说是孙竹笙的鼻腔就有些刺痛,像是血管正在奋力舒张即将胀裂。每每这时,玲儿就会端出提前备好的温水供孙竹笙敷脸。
其实孙竹笙对此倒是不怎么在乎,敷脸只是风徐的喜好。
风徐的动作毫无含蓄优雅可言,毕竟她不打算扮什么古代的讲究大小姐——不过孙竹笙本来也不是就是了。
她把柔软的毛巾浸入温热的水中,手也摊开掌心一并泡着,闭上眼睛幸福得飘飘然。懒洋洋的。
直到感受到水的温度经由脉络从指尖传向全身,于是带着一丝不舍又决绝的神情从热气氤氲的铜盆里抽出手,将毛巾拧到半干不干,几下对折叠成方块,“啪!”一下贴在脸上,仔细享受温热的水汽一点点、一点点地湿润温暖她的脸庞、鼻腔。
在冬天里外出回来用热毛巾敷脸的舒爽不亚于夜晚四肢冻得僵硬时来一回热气腾腾的泡脚。
自从三年前柳娘成家阔别孙府出去闯荡自己做生意,孙竹笙的贴身侍女就成了新招入府的玲儿。这是风徐和孙竹笙不约而同的想法。
一来是她不喜欢跟太多人打交道,二来是新人面前不必用她拙劣的演技遮遮掩掩唱那出未知的戏。
玲儿垂眉站在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所侍奉的小姐——尽管眼前人的面目神色全被一沓厚实的毛巾遮盖。
毛巾热汽散尽后,这位小姐才把它取下来搭在一只手上。眼睛却还是闭着的。玲儿看到隐隐约约有朦胧的水汽从她的面庞挥发逸散。
睫毛轻微扑朔抖动,玲儿知道这是孙竹笙要睁开眼的预备动作。
总之,是位不“像”小姐的小姐。
哈……
她在内心习惯性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上前拦住敷完脸就打算出门溜达的孙竹笙,“小姐,还请稍等。”
她在怀里摸索片刻,掏出一小罐常备的香膏,不由分说地轻柔涂抹在自家小姐的脸上,轻盈玉润的香膏在脸上形成一层均匀的保护膜。
风徐小孩子般仰着脸任由玲儿涂抹。
香膏淡淡的甜味让她不自觉地偷偷嗅了嗅:
是蜂蜜香味。
熟悉的香气总是没来由地让人安心。
简单涂抹完毕,玲儿一眼扫过去检查是否有不均匀的地方——她在笑什么呢?玲儿想不明白。
但是看着对方弯起的嘴角,自己也忍不住面色柔和许多,语气里也带着笑意:
“小姐,涂好了。”
像照顾妹妹一样。
不过玲儿今年不过才及笄,孙竹笙却是已经过了第二十个诞辰了。
————
除夕夜同平日难得一见的孙府的当家孙万泉,即孙竹笙的祖父平平淡淡地吃过年夜饭就算是把年过了。
孙万泉是沅城知县,有案狱时就在官衙处理公务,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考察实地的农桑劳作和水利兴修情况。
虽说按辈分孙竹笙叫他祖父,但这人其实才不过五十有七。从官几近四十载,这人简直像是除了工作其余的技能一概退化了一样。
就连春节的休闲活动都是整理文书。
两人坐在餐桌前静默地吃着。孙万泉简短地问过几句话就不再说话,风徐躲在这副躯壳里旁观等待孙竹笙做出反应。
孙竹笙礼尚往来般回答后就只是木讷地咀嚼。
……啧。
真是笨拙的人。
两位都是。
近来孙竹笙主动和风徐的交流变多了。相较平时的状态可谓活跃过头。
每每这时候风徐就知道又要到沅城一年一度的破魔节了。
所谓“破魔节”,其实是巫觋作为傩戏团的掌坛师,加之巫觋的弟子们即戏团的成员们共同演出节目。傩戏会从人日开始一直唱到上元节。戏团在一个乡镇连续表演三天就会应邀去其他乡镇巡演,直到今年的破魔节完全过去。
戏的内容节目每年都不定,虽说没有固定每年表演哪些曲目,但是开头唱的必然是有驱疫除魔寓意的故事——其实这是源于古代先民举办的祭祀仪式,不过如今它的祭祀意味已经逐渐淡去,更多的是作为传统文化“傩戏”的身份供人们娱乐。
傩戏也分种类,一方水土养育一方的傩戏,不同地方的傩戏表演内容多少有些不同。沅城等乡城的傩戏都归属于“乡人傩”,而皇城宫廷所举办的则称之为“宫傩”。当今圣上推崇去神化,因此宫傩也一并取消已经多年不再办了。不过圣上对民俗活动并不禁止——娱乐活动也是百姓的生活所需。
拗不过孙竹笙在脑内接连不断的絮絮叨叨,风徐只好又又又一次让步去看今年的傩戏。
老实说风徐对傩戏没什么兴趣。
不过是台上的人带着奇怪面具唱唱跳跳祈福祝祷,台下的人一个挤一个,密匝匝、一片片、一群群、乌压压的全是人。
到底是看戏还是看人啊!风徐不能理解。
算了,不去的话孙竹笙一个人就能在脑子里给风徐开春晚,纯纯的精神攻击。
简单换了行动方便的衣服,风徐顶着厚实的连帽披风迎着风雪朝勾栏的方向走去,轻快的脚步带起一阵风随她飘舞。
越往戏台的方向走耳畔的声音越发喧闹——有傩戏演员高亢的唱腔,有趁此机会做生意的商人的吆喝,当然更多的是像她一样来赏玩的行人的交谈。
带着诡异面具的人穿着一身铠甲,台上点起红彤彤的灯笼串成一串串,红光打在台上每一个人的脸上、衣服上,伴着鼓声锣声,连带面具的神色都仿佛庄重威严起来,新的节目开始了……
风徐避开人群上了附近的阁楼就着点心喝着茶听戏,结果临近节目结束时却被另一处的吵闹勾走了注意力,手指捏住茶杯调整角度,随时准备一个不小心扔出去。
高空抛物不可取啊风徐。
哪怕有这种念头都是罪过。
财神爷会原谅我。财门。
阁楼下竹丛旁,有一男一女似是起了什么争执。
风徐若是在旁边就能发现女子的眼睛不同寻常。
竹青金色的竖瞳在夜里散着寒光——一如她的体温。
她将洛然的脖子轻轻掐住,带着泌入皮肉的寒意。她稍歪着头,似在考量手上应加的力道,眼神始终淡淡然。
抓到你了。
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洛然下意识地将手握住了竹清的手腕。
“咦?”洛然呆了呆,任由脖子被他掐着,脑子里却没歇息的空档:
“好冰啊!!!这人一直都靠维持着这样的体温活着吗!”手心传来的寒意惊得他瞬间松开,随即又以更大的力道反握。温热一点点传到女子劲瘦的腕上
冻冻冻冻冻……洛然很没出息地哆嗦了一下。
随即将陌生女子的手拉下,窸窸窣窣几下脱了身上的大衣给对面的人套上。
竹青看着他不知所措的神情,呆愣愣的。
洛然心想:这姐姐果然是冻傻了。
这么冷的天就穿了单薄的长衫,当自己是狗熊吗?虎啊你!
只是洛然没想到竹青根本不领情。
她也就愣了一会,却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愤愤地将衣服一把扯下扔了回去。
“混账!”
洛然这狗东西有个坏毛病——不过他自己倒是对这个坏毛病很是自豪——他每每有什么不合礼仪或时宜的话想说时就只说他要说的那句话的第一个字,说完比放屁还没用,屁听个响还能当是生活的小乐子,他说话就跟老母鸡学狗叫似的,屁用没有。
“我……”(我可去你大爷的吧!)
“你……”(你才混账!)
话说为什么骂我。
“事到如今还想解释什么?我灭了你!”
女子话音刚落,身体往前一倾就要倒地。
洛然想也不想弓步上前一把接住。
手掌触到女子长衫时还以为摸到了冰凉的鳞甲。
嘭——嘭嘭嘭!!!
随着接连不断的烟花冲上天空开着一朵朵绚烂的火花,今夜的傩戏结束了。
烟花未能照亮的竹丛下,风徐手上提了把小刀笑意盈盈地站在洛然身前。
顺着影子抬头正要呼救的洛然:“?”
嗯???
怎么个事儿啊今天?
到底谁说的今天这里唱的戏能驱邪避灾啊?
我要扣妖妖灵举报诈骗!
洛然努力让自己笑得很无害。
…………
等到竹青在孙府客房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午时了,身上层层叠叠堆成山盖着的都是厚实的棉被。
被子上隐隐约约有姜的辛辣味。
她向帘帐外张望,一眼看到穿着厚实的洛然和另一个陌生女子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桌上还有一只打翻的瓷碗。
对于孙竹笙和风徐,因为我个人的表述能力有限,可能会让大家有些混乱,特此说明一下:在无法分辨她们的第三视角眼里我会统一描述为孙竹笙。也即第三视角的人认为那个人是孙竹笙——无论实际是谁——都会统一描述为孙。而上帝视角则会跟着实际情况描述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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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找错魂魄寻对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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