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6.管泉

昏暗的环境催生困意,可方支柯不想浪费掉一天时光。他调亮了室内灯光,突然想起上次休假回来之后,行李还放在角落里没来得及收拾。借此机会,不如把行李整理一番。

说做就做,方支柯很快调整情绪,着手收拾行李的事情。他将行李箱平摊在地上,而后一一取出里面的东西。

虽说是行李,但其中包罗万象什么都有。大到K国特产,小到幼稚的人偶娃娃,方支柯将这些东西把玩在手,不自禁好笑。说起来,这些特产都是和景詹在当地游玩时冲动性消费买下的。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很多回忆只有当拿起相应物件时,才会想起当初种种。方支柯在收拾特产时,脸上笑容就没停过。直到——

在行李箱夹层,取出保护周到的合照。方支柯动作一僵,脸上笑容倏忽消失。

好奇怪。平时出差去外地,每次都一定要把合照先安顿好。这一次,竟然让它压箱底了。

方支柯情不自禁触碰照片上男人的脸,情不自禁被想念叨扰。隐藏在心底的苦楚,仿佛全部聚集到这一个小小的相框上面。要不然,怎么会没看多久,就忧伤地叹气呢。

室外门铃声响打断了方支柯的思绪。

叮咚——

方支柯站起身,手下意识将相框摆放到床头。

“谁啊?”

保持着警惕心,方支柯先从摄像头里看了一眼对方。

是一个穿着黄色工装衣的外卖员。

“送外卖的。”

“我没有点外卖。”

监控画面里,所谓的外卖员朝镜头诡谲一笑,微仰头露出帽子遮掩下的一双朗目。

是景詹?

方支柯欣喜地打开门。门刚一闭上,就笑着给对方摘帽子。

“你怎么来了?还打扮成这副模样?”

“我是抽拍戏间隙来看看你的,看你,”意味深长,凑近讲。“看你有没有在哭鼻子。”

方支柯笑不停,小臂绕上景詹脖颈。

“我怎么会哭鼻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风波值得我哭鼻子吗?”

语气满满的自负。

景詹不由得拥人入怀,进一步亲昵在方支柯嘴唇上。

“骗不过你,说实话是我想见你了。”

一旦贴近,不由自主吻起来。还好双方不约而同理智至上,贴着鼻头,小声说话:

“我现在是外卖员,不能留太久。”

“我知道。”

守在酒店楼下的记者,不仅困住了方支柯本人,就是景詹想多看他一眼都要冲破层层包围。其难度,令两人感慨万千。

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景詹才转身,方支柯突然扯住他手臂。

“景詹……”鲜少冲动的方支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突然扑的抱了上去。“我想你抱抱我……”

他是真的很委屈。这种委屈,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坦露无遗——这样想着,景詹心疼所致,转回身回应了方支柯的拥抱。

就这样,两人又磨蹭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分开。

*******

一周后。

诚如方支柯自信笃定的那样,一周后风波逐渐平息,虽说谣言并没有特意澄清,但群众的视线已经不再聚焦到他身上。

这天,方支柯景詹还有徐嘉乐三人一起演对手戏。拍戏间隙,方支柯目光狐疑望向四周,不舒适地直搓双臂。

景詹看出方支柯有心事,关切问:“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总感觉有人盯着我。”说着,方支柯又疑惑地打量周围。

景詹随同方支柯的目光看向周围,除了工作人员外,并没有其余不相干的人在场。大概是方支柯受负面新闻影响,变得处事小心了吧?想到这里,景詹就安慰方支柯说:

“别多心了,组里都是自己人。”

景詹的话给了方支柯一丝宽慰,后者点点头。

就在三人等待间隙,一个工作人员搬着布景用具经过三人。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绊到了,工作人员脚下踉跄,布景险些掉到地上。方支柯眼疾手快帮忙扶稳了。

“小心一点。”方支柯讲,抬头的瞬间与工作人员对视。

很奇怪,是个陌生脸孔。

方支柯正疑惑,旁边徐嘉乐“啊”的尖叫一声,吸引了方支柯和景詹的注意力。

“嘉乐,怎么了?”

“没……没事。”徐嘉乐匆匆摆手,想起什么似的对方支柯说:“方导,我去下洗手间。”

方支柯目送徐嘉乐飞快跑掉。

布置现场的工作人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方导,有人找!”

*******

方支柯来到休息室,并没有在室内看到访客。嘴里嘀咕着,他才要转身,眼睛被人从后蒙住。随之,一个顽皮的男音从后传出。

“猜猜我是谁?”

“管泉!?”方支柯兴喜万分,转身的同时抓住管泉的双手。

出现在导演休息室的,是名叫管泉的男生。曾几何时,他与方支柯亲密无间。他是最早得知兄长和方支柯交往事情的亲属,也是从一开始就站在两人阵营的贴心挚友。

后来因为工作原因,方支柯很少见管泉了。今天管泉突然造访,无疑令方支柯又惊又喜。

“管泉,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呀。”落座到沙发上,管泉忽而关切目光望向方支柯。“其实是,我听说最近网上有关于你不好的报道……刚才进来,你们工作人员也对我进行严格盘查来着。”

“他们不认识你,当然要走遍流程。至于我,你放心,一点都不会被影响到。”

看方支柯信心满满,管泉就松懈了紧绷的神经。

“那就好。那就好。”

擅长于察言观色的方支柯,从最初管泉突然造访到现在,分明觉察出管泉的不对劲儿。

“管泉,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讲?”

市区距离拍摄基地遥远,管泉未打招呼独自前来的目的,当然不会只是担忧方支柯受负面新闻影响。面对目光如炬向自己提问的方支柯,管泉诚恳的点了点头。

“是的。”管泉说,“支柯,我爸爸他……前天凌晨去世了。”

好像石入枯井,管泉话毕,室内寂静无声。他没有勇气打破沉静,泫然欲泣的一双眼睛直勾勾望向方支柯。

过了很长时间,方支柯才突然讲话。

“管泉,我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

等待这么久,管泉并不是为了等待到一句“我很遗憾”。一时情急,他几乎从位置上弹起身。

“爸爸他临终之前一直喊着你和哥哥的名字,他偷偷和我说,这辈子他做事光明磊落,唯独对不起你和哥哥!支柯,你还恨我爸妈是吗?”

管泉心情急迫,说话没过大脑,等反应过来已经把该讲的、该问的都说了。他以为方支柯会敷衍他,至少会生气。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方支柯再平静不过站起身,脸上挂有浅然的笑容。随后,方支柯就像绕过一个书桌角那样,轻易的绕开了话题。

“你来影视城一趟不容易,一定累了吧?我去给你倒杯饮料。”

方支柯径直走开。

管泉知道,方支柯选择回避的应对方法,是出于待他的温柔。

方支柯从内心里,绝不允许自己待管泉这个弟弟不好,所以才努力压制自己、回避尖锐话题。

然而,管泉越来越被低迷的悲伤所困扰。他垂头丧气,目光落在双膝之上。他不抬头的,向方支柯说话。

“支柯,我知道你恨我爸妈。可事到如今,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了……”

“管泉!”一声巨响传出,方支柯将手中的杯子硬生生摔在桌上。多余的液体满溢出杯,淅淅沥沥的淋湿在桌沿,淋湿在方支柯的裤脚。“正如你爸妈埋怨我害死他们的儿子一样,我也恨他们害死了我的恋人!这种恨是不会随时光消逝而减淡的,只会越来越变得尖锐深刻沦肌浃髓!”

方支柯歇斯底里的呐喊,一字一字如同惊雷劈旋在管泉头顶。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方支柯转而走到沙发前。他用再轻不过的力度坐回了原位。

“对不起管泉……”方支柯为自己朝管泉发火而懊恼,可他并不后悔说过的话。“即便他们是你深深爱戴的父母,也请宽恕我的倔强吧。”

管泉眼睛红了一圈,他极力摇头,像是要赶跑什么似的。

“不要道歉,该道歉的人是我。是我不该强求你的。”

“无论我对你爸妈什么态度,管泉,我答应过你哥哥,会把你当作自己的弟弟看待。以后不论你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定帮你。”

“我明白了。”管泉不由得重复,“我明白了。”他再次与方支柯对视,这一次他更加坚定了对方支柯的认知。方支柯他,一如往昔,是这个世界上,管泉所知道的最为爱憎分明的人。对此,管泉自省:不该抱着支柯他有可能会忘记爱与恨的想法,来到剧组尝试说服的。

接下来,两人各自调整心态,平静交谈差不多一刻钟时间。

“那支柯,我就不打扰你了。先走了。”

管泉起身,朝门口走去。

说来也凑巧,刚好门外景詹转动门把正走进来。

两人打一照面,礼貌示意后,一左一右让开门口位置。

目送对方离开,景詹心生疑惑。

“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们没有见过。”方支柯脱口而出。

景詹满脸写着“我才不相信你”几个大字,朝沙发区域走过去。

“是吗?我绝对在你的相册里见过,他是……”话音戛然,景詹觉察出方支柯心态的变化。“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有。”逞强说,“我去冲杯饮料好了。”

“我去吧。”景詹将方支柯复又按回沙发上,说话同时就要起身去替方支柯冲饮料。

“景詹。”

未及站稳,景詹被方支柯的手扯停动作。景詹低头看向方支柯,后者眼圈一下子红了。

“我不骗你。”嗓音变浑浊,泪水沾湿了扑娑娑的睫毛。“我心情好糟糕……想要宣泄,想要你安慰我……”

“我当然会安慰你。”景詹蹲下身,双手摩擦在方支柯脸颊。“但你至少要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方支柯只是摇头。

景詹没办法,干脆将人抱进怀里。

这样哄了好久,景詹才感觉怀里的人不再发抖了。

“今天收工以后,我们去喝酒吧。”冷静下来后,方支柯提议讲。“去喝酒!好长时间没有一起喝酒了。”

“好。”

借酒消愁也好,单纯放松神经也好,景詹答应了方支柯突发奇想的要求。即使,到最后,方支柯都没有要向景詹坦白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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