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
方支柯虽然人坐在显示器前,但心早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Cut!”
“方导,刚才我台词错了,再来一遍吧?”景詹望向方支柯位置。
方支柯不知道听见没有景詹的提问,过了大约半分钟,自言自语般讲话。
“开始……”
这边,工作人员刚要各就各位;那边,方支柯从显示器后猛然站起身。
顺着方支柯殷切目光看去,洪宣成的身影出现在片场。
洪宣成显然感受到整个剧组人员目光都投注在他身上,清了清嗓子,暂且保持一个导演该有的严谨作风,向众人招呼讲:
“今天先拍到这里吧。大家辛苦了,收工!”
人员四散开来。
洪宣成小声对景詹方支柯讲:“我们去我休息室聊。”
休息室的门刚一关上,忧心忡忡方支柯便开门见山寻问洪宣成。
“怎么样了?”
“好不容易,算是暂时把事压下来了。”像是卸掉肩头一座大山,洪宣成长叹气地坐到位置上。“但我那位朋友说,他也帮不了我们多久。一旦新闻导向再次聚集到支柯你身上,不用我说,你也明白……”
方支柯失却焦距的大眼睛无神地望向地板,心情在大起大落后无端忧伤起来。
“我会像一个吹鼓气的气球,在爆炸的一瞬间,飞溅出千千万万积压已久的负面新闻……”
洪宣成很艰难做肯定回应,但现实又不容许他乐观。
“这事坏就坏在当事人母亲录制的那条视频上,”不住啧声,洪宣成气不打一处来分析道。“如果不是有那段视频做佐证,我们大可以打死不认账,甚至还可以反将他们一军。”
景詹从旁听两人交流,深知事态只是暂时性被压制,宛若洪水猛兽浅眠,不从根源上铲除后患必然遗害无穷。
“洪导,”景詹问。“没有查出管源母亲为什么在这种节骨眼现身吗?明明事件过去十余年了,她和支柯也断了联系,怎么会……”
代替洪宣成打断景詹问话的,是方支柯。他突然找准了靶心,瞪视目光扫射向面前无形的敌人。
“她恨我。十年如一日的恨我。像只恶犬般光使用嗅觉就可以逮到对我不利的信息!”
方支柯激进化的语言将室内氛围燃烧,平静如洪宣成也不愿再坐以待毙。
“事到如今,再去查明穆红为什么出面已经没有意义了。关键是我们能否说服她,撤销议论,还支柯一个清静。”说着,洪宣成目光聚集到方支柯身上,企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正因为和方支柯共事多年,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生活中的挚友,他才知道接下来的话有可能收获什么。
见洪宣成突然郑重其事,其余两人各自心怀不安。
果不其然,洪宣成开口讲道:“支柯,也许我接下来说的话会触犯到你,但我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去向穆红阐明我们的难处,恳请她回避记者采访。”
“阐明难处?恳请……那个女人?”方支柯小声咀嚼重复朋友的话,仿佛这几个字是什么新新字眼,他需要依靠反复琢磨才能品味出它们的味道。
在洪宣成看不出情绪的目光追逐下,小声重复问话近十余秒后,方支柯突然愤慨起身。霎那间,他燃烧的怒火牵连向室内仅有的两人。
“不可能!我是永远不可能向穆红低头的!你根本不了解她,她是我见识过最恶毒的女人!她的恶毒足可以协助她生存于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她希望的就是我去求她,拜托她,向她低眉顺眼!她才会有报仇雪恨的快感!到那时,她不但不会有丝毫收敛。相反,她会把我一口吞了的!”
方支柯尖锐下判断,将脑海里可怖的想象幻化为语言。
洪宣成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过去这么多年了,在方支柯的想象里对方依旧可怖骇人。即便真的可怖骇人,方支柯也应该明白:同当初不一样了,他不再是当初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他有结实的后盾。大家都是他的后盾。
“你背后有我们,”洪宣成亦站起身。“我们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吃亏。你只需要假意妥协,相信她也不希望平静的生活再起涟漪。”
这一瞬间,方支柯感受到的是来源于最亲近的朋友的背叛。他四面楚歌,莫非,现在连洪宣成都站到对方阵营了吗?洪宣成处处妥协,意在助长他人威风的行为,实在令他难以接受。
“我为什么要妥协?就让她去说好了!说我的初恋男友是她儿子,说她如何残忍拆散我们,吞食我们的生命力!”
“方支柯,你打算毁掉《入戏》,毁了我们整个剧组长久以来的努力吗?毁掉自己,毁掉你有可能再度拥有的崭新生活吗?!”
同样激动的两人声量角逐,相视而对每个人脸上都不乏义愤填膺之色。眼看着,争执愈演愈烈,洪宣成顺势提问出锥心的话。方支柯显然被洪宣成挑到了软肋,卸尽气力松懈了紧握的拳头,只剩一双瞪向洪宣成的眼睛依旧倔气不服输。
景詹看此情境,出言规劝:“你们两个都冷静一点好吗?不要敌人还没亮底牌,就自己内部先乱起来。”
洪宣成处在气头上,是听不进去景詹劝话的。他扯笑看了一眼走近到方支柯身边的景詹,语带牵连讲:
“你想护着他就明着护,不用拐弯抹角的。”
洪宣成实在想不明白,他明明一心为方支柯好,怎么到头来反而成了众矢之的,两头不是人?
人一旦心凉,脸上便不自觉夹带嘲讽。洪宣成冷哼一声,质问景詹:
“你护着他有用吗?他会因为你,而放下十年如一的癫狂吗?”
面对洪宣成嘲讽,意图挑拨的行为,方支柯刚要反击,却被洪宣成接下来的一席话给呛了住、有口难开。
“支柯,三个月休假回来以后,我以为你变了。结果你还是你,是那个浑身长满尖针,不允许他人亲近的你。这样的你,让人恐惧只要守在你身边,早晚有一天会被你刺伤!”
痛定思痛的声讨,声声如锥。洪宣成转身离去,大门“通”的一声泄愤闭上。
巨大声响过后,恢复宁静的休息室愈加寂寥空虚。空虚到,方支柯全身发冷,冷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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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三人无法心平气和交流,景詹只好自己翻看洪宣成带回的查访资料。他在资料中看到管源母亲的居住地,那是一处高档富人区。
参与《入戏》拍摄,冥冥中令景詹与管源心镜相通。他似乎很理解管源的内心感受,越来越趋向于冷静客观看待事物。
也许是出于共情心理,等景詹反应过来时,他的步伐已经停驻在了精美的建筑物前。
抬头仰视两层洋楼,偌大的外部装修都令景詹咂舌。围绕在小楼两边的独门小院,种植满满月季花,因正当季而灿烂绽放。
这就是管源一直生活居住,直到大学才搬出的家吗?怎么可能这样豪华,以至于让收入可观的景詹也到望洋兴叹的地步。
景詹猛然记起,剧本里有顺带提过一笔,记述了意外事件发生后,肇事方有支付过一大笔赔偿款。管源母亲该不会用自己儿子生命的钱,买了这栋房子吧?
混乱的思绪让景詹忘掉了身处险境,等反应过来,猛然转身要走……
景詹与女人擦身而过,后者旋即定睛回望向他。
“你是在盯着我家看吗?”
女人责问的声音,让景詹停下了步伐。
“你是?”
“我姓穆。”穆红回答,一向冷若冰霜的眼睛意外投射出感性的光。“太像了……简直,太像了……”
她小声噜苏着。
“你就是穆红?你好……”感受到眼前女人古怪的目光盯视,景詹浑身不自然起来,说话都变得不利索。“你不认识我?还是……认识我?”
见陌生男孩产生了困惑,穆红挺身,收回零碎思绪。
“是谁家艺人吗?不好意思,我从不关心娱乐新闻。还有,”穆红上下打量景詹一眼,“既然是小辈,起码的礼貌要有。没有谁家小辈对第一次见面的长辈直呼其名的。”
嚯,好强气势。
——想着,景詹撇了撇嘴。
“你不是名人吗,傻愣在外边可以吗?我家最近可是总有记者出没,你们做艺人的不是最烦狗仔的吗?”
这倒是给景詹提了个醒。
“那,穆阿姨我先走了。”
“站住!”穆红冲口而出,在对方一脸讶异看向她时,她才稍稍平抚态度。“进家喝口水再走吧。”
莫名其妙的,景詹坐在了管家客厅;莫名其妙的,景詹面前摆放很多零食饮料;莫名其妙的,穆红像审讯要犯一样寻问景詹履历。
“你多大年纪?”
“二十五。”
“比我儿子小十多岁呢。家里父母是做什么的?”
这回,景詹没再老实回答,他向穆红表示出抗拒心理。
“阿姨,没事的话我就不打扰了。”
景詹起身要走,就听到穆红冷声冷调的开了口。
“方支柯那小子,还活蹦乱跳着吗?”
一旦提及某个名字,不出穆红所料,眼前男生止停了步伐。随之,因为排斥她恶劣措词的心理,而对她怒目以视。
真是够风骚呢,那个姓方的小子。以前风骚,现在同样风骚。不知道是怎么用风骚的伎俩,把这一个两个小伙子骗得五迷三道。
——内心恨得咬牙切齿,表面上穆红不改嘲讽地接着问:
“你是他从哪个犄角旮旯掘出的小演员?你今天特意找上门,难道什么都不打算说,就这样走掉了吗?”
好险,落入穆红组织的复仇旋涡。景詹压下怒火,转而向穆红扯出一个友好的微笑。毕竟,有求于人的是他们这方。
“穆女士,既然您是明白人,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请您出面澄清之前拍摄的视频是胡编乱造,是受媒体恶意挑唆……”
穆红撇开脸,嫌烦摆了摆手。
“爱吃水煮鱼,还是红烧?”摆手过后,穆红突然问。
莫名其妙。
景詹没有回答。
穆红就接着讲:“我儿子爱吃红烧,那就做红烧鱼吧。你坐下玩会儿手机,饭马上就好。对了,叫‘阿姨’,别再让我纠正你第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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