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霜方才还以为，自己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依靠了……
他沉默地想着，原来方雨眠在这世间并不是无依无靠……她还有个六师兄……
这样很好。
他不是该替她开心吗？
可是，方雨眠还有六师兄……
那就意味着方雨眠在养好身体以后，很可能会回到她六师兄身边……
鸣霜心里有点怪异的感受，他看向方雨眠，眼神中有些复杂。
他并没有那么迟钝，不能理解人类的感情。
他知道，他对方雨眠已经产生了好感。
可是，那又能代表什么呢？
一来，他对方雨眠的这份感情还远没到深爱的程度；二来，方雨眠对他究竟是什么想法，他也并不清楚。
他们只是萍水相逢。
他甚至才刚刚知道她的名字……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被逐出宗门……不知道她以前任何事……只是刚认识了她这个人而已……
自己对她而言，也只是一个救命恩人，她同样不了解自己，怎么可能会为了他这样一个刚结识一个月不到的人，去考虑未来的路？
也许等到方雨眠伤好之日，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等到那一天，自己要挽留方雨眠吗？或是让方雨眠和方流染带上自己，与他们师兄妹二人结伴而行？
到时候，自己又还有什么理由将她留在身边呢？
她走了以后，自己便又要孤身一人去游历四方了……
他不就是喜欢自己一个人游山玩水，行侠仗义，才来到这人间的吗？
他来到人间许多年，也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虽然待人友善，乐于与人结交，但这世间的修士大都有门有派，没什么人会一直跟他同行，所以他这些年都是孤身一人。
但他若是想要找人结伴而行，也并非没有。只是，他并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可是，他竟有些贪恋这些日子，和她在一起的宁静时光……
可是，他却很想把方雨眠继续带在身边……
本来，方雨眠说自己没有亲人的……
本来，方雨眠还在梦里答应了要和他一起生活的……
鸣霜都已经开始规划起二人以后的生活了，可是现在，那些计划好像又不需要了……
鸣霜想，大概是期待落空，总会有失落吧。
他想到二人总有一天要分开，心里有点难过。
不过好在，他们还能继续相处许多时日，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吧。
“雨眠？”鸣霜叫了一声方雨眠的名字，方雨眠看向他，他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既然想要更进一步，总要了解彼此。
鸣霜想更了解方雨眠，可是又怕问她的过去，会让她难过，那些，应该都是她的伤心事吧？
鸣霜没话找话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成日待在屋子里，太无聊了？”
方雨眠想了想，点点头：“可是我现在还不能自己走路，出不去。”
她说着，咳嗦起来。
鸣霜给方雨眠倒了一杯水，道：“你嗓子还没好全，不宜说太多话。”
她刚刚已经和方流染聊了许久了。
方雨眠点点头，却还是有很多话想对鸣霜说。
她知道，自己若是什么都不说，以鸣霜的边界感，就算心里好奇，也永远不会主动去问自己。
“鸣霜，”方雨眠道，“有件事，我想向你坦白。”
“我曾经是天霁宗沐天仙尊的七弟子，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我主动叛离宗门，才会接受叛宗的惩罚，天霁宗以后与我再无瓜葛。以后，我就像个普通的散修一般。”
“所以你放心，天霁宗不会找我的麻烦，更不会找你们的麻烦。沐天仙尊只是不希望我的师兄们来救我，并不会因为你们救了我，而迁怒你们。”
鸣霜并不怕方问渊的迁怒，否则他一开始就不会救这样一个可能被天霁宗放逐在山下的人。
鸣霜只关心方雨眠：“那你以后怎么办呢？”
方雨眠也不知晓，她从未听说过有人主动叛离宗门，外逃被宗门追杀的倒是不少。
可她并不想外逃，外逃后成为宗门甚至是整个修仙界的敌人，她还怎么生活呢？
方雨眠找不到类似的先例，只得按照自己觉得可行的方法，规划自己往后的生活。
方雨眠道：“可能再找个宗门修炼吧？”
在修真界，虽然也有不少散修，但是宗门内有集中的修炼资源。多数宗门不仅占据灵气浓郁的仙山，还聚敛了许多奇珍异宝。排名前三的大宗门，更是几乎垄断了所有顶级的修炼资源，许多小宗门甚至没有进入高等级秘境的权利，更别提召集强大的人手去猎杀大妖了。
因此，成为散修并不是个好的选择。若是想变得更强，肯定还是要拜入宗门的。
方雨眠活了这么多年，大部分时间都在修炼中度过，她已经习惯了让自己变强的人生，也喜欢这样的生活，她并不希望自己离开了天霁宗，便蹉跎岁月，过上无所事事的日子，更不想当个普通的凡人。
她还想重回巅峰。
鸣霜闻言，心里更是沮丧。
她竟还要拜入宗门，那岂不是更不会与他一道了……他是绝对不可能加入宗门的。
方雨眠感受到了鸣霜的失落，却不知缘由。
她关心道：“鸣霜，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鸣霜没想到方雨眠捕捉他人情绪的能力这么强，他连忙挤出一抹笑：“没事，只是……”
鸣霜想了半天，却还是如实说：“只是，结识了你很开心，却想到，等你伤好了，就会分开，有点不舍。”
方雨眠哪里想到鸣霜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眨眼看着鸣霜，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鸣霜在说些什么。
她立刻红着脸低下头：“又不是……不会见面了……”
这话说出来以后，鸣霜也很难为情：“也是……”
气氛渐渐有些不对，鸣霜心跳又加快了几分：“你……你今日应该不想吃辟谷丹了吧？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去叫小二弄些上来……”
人在觉得尴尬的时候，自己就会胡乱忙起来。鸣霜如此，方雨眠也如此。
她抓着床帷，又发现床帷没什么可看的，于是便摆弄起被褥。
“你看着点便好，你近日吃的东西我都爱吃……”
方雨眠一乱，鸣霜就更乱了，他简直像是落荒而逃：“好……我去去就回……”
方雨眠不知道鸣霜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叫她心脏怦怦乱跳。
他……是什么意思呢……
鸣霜确实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他甚至还飞快出门，去请了裁缝铺子的女工，来帮方雨眠丈量衣服的尺寸。
那女工带着一些碎布，递到方雨眠面前，恭敬道：“这位夫人，您看看您喜欢哪种布料，哪种款式？”
方雨眠听见这声称呼，人都要烧着了，她整张脸都红起来，忙摆手，示意那女工误会了：“不……我……我们不是……”
那女工见方雨眠一副羞赧模样，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哦……对不起，这位娘子，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是您的兄长吗？”
方雨眠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鸣霜背着手，抿了抿唇，选择沉默不语。
那女工奇怪地看着二人，心道，看样子也不像是兄妹，许是已经订了亲事，却还没成亲吧。
“娘子，您喜欢哪种的？”那女工选择了一种比较中庸的称呼。
方雨眠对鸣霜道：“我穿着身上这件就好了……”
鸣霜用手挡住嘴角，走到方雨眠身边，轻咳两声：“没有一种喜欢的吗？你仔细看看。”
鸣霜指着一块布料，问：“这个怎么样？”
方雨眠看着鸣霜，鸣霜见她半天不说话，便也低头看着她：“你真不选？”
她若不好意思亲自来，那自己可就替她选了。
方雨眠闻言，知道鸣霜是真心实意想照顾自己，她指着鸣霜选的那块布：“那就这个好了，你的眼光一直不错，我自己没穿过宗门服饰以外的衣裳，实在不知道穿什么好看。”
鸣霜对那女工道：“这个要一套，上面的花纹不要绣成这样，绣成这个款式。”
那女工忙记下：“好的公子。”
鸣霜又翻看了几种：“这个颜色的布，配这个纹案。”鸣霜又指了五六块布。
方雨眠无奈唤他：“鸣霜……”
鸣霜颇为满意，他一笑：“好了，就先这样吧。”
方雨眠没想到鸣霜以前居然这么败家：“你一次买这么多衣裳，我哪里穿得过来……”
鸣霜冲方雨眠笑了笑：“才五套而已。人间的布料不像修士平常穿的，那般耐用，需得多订几套。况且你长得这般美，若是不好好打扮一番，实在是浪费了。”
方雨眠难为情地别过头。
鸣霜却继续说：“有个美人成日穿着漂亮裙子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我看着也觉得更高兴。”
方雨眠觉得自己好像被鸣霜调戏了：“你……”
鸣霜点到为止，他笑看着方雨眠：“若不是不想在这里久待，要快点带你离开，好帮你恢复，我定还要再订上几套。”
方雨眠知道鸣霜是对自己好，她怕自己再推拒反倒矫情，只得领情道：“谢谢你，鸣霜。”
小二把饭菜端上来，方雨眠却没办法自己吃东西，她手脚无力，还是需要靠鸣霜喂饭。
鸣霜倒也十分耐心，他将桌子拉到了床边，夹着满桌的饭菜，一口一口地喂方雨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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