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嫁入祁家还有一天半的时限,这期间夏玖终于和晏明昭联络上,也得到了一份完整的逃婚计划。
她能做的事不多,接下来只有静静等待。
风不度每天早上都会过来看一眼她的情况,可能着重注意的是她有没有作妖。
但到了第三天,他是晚上来的。
今夜无风,沉沉阴云如乱絮,几点星子闪着苟延残喘的微光。
院门被敲响,黑衣比夜色还浓稠的青年跨入门槛。
风不度匆匆扫视一圈,等见到正和镜花水月聊天的夏玖,说道:“跟我来。”
夏玖茫然,这么晚了要到哪里去?
稍一愣神的功夫,风不度已经不耐烦了,“快点,就你一个人。”
“别急嘛。”夏玖抱怨道,“我来就是了。”
和镜花水月短暂告了个别,她跟在风不度身后出了结界,正打算问他要去哪,就见他转身面向自己。
骨节分明的手伸来,逆光而站时,脸上投下大块阴影,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里不含一丝情绪。
夏玖惊得后退了一步。
这,这是要干什么?
不顾她的隐隐抗拒,风不度手一伸,拎起她的后衣领,足尖一点就带她上了天。
夏玖:“……”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使她慌了神,寒风如刀子般刮得脸颊生疼,更别提骤然绷紧的衣领,箍在脖子上把她气差点给箍没了。
夏玖在空中一阵手脚乱挥。
她挣扎的力度可不算小,风不度只好停在一处往外凸起的山崖上,松开她衣领,怒斥道:“不想摔死就别乱动!”
夏玖跌在地上,捂着脖子狠狠咳了好几下,嗓音嘶哑地说:“就算不摔死,我也差点被你憋死。”
风不度一愣,瞥到她脖颈上一道泛红的淤痕,再看她咳嗽不止声音都哑了的惨状。
到了快入睡的时辰,夏玖没有穿那身具有清洁功能的法衣,因此衣摆上沾了不少泥土和草屑,夜间湿冷的寒露挂上发梢,再加上刚才那阵风一吹,冻得她脸色发白,身形摇摇欲坠。
视线在她衣摆上的脏污犹豫片刻,风不度将夏玖从地上扶起,“抱歉,忘了你是个凡人。”
他手指掐诀,夏玖只觉得被暖意包裹,脖子上的不适消失无踪,低头一看,衣服上连点灰都不见了。
夏玖:“……啧。”洁癖人设不倒。
她不紧不慢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大爷似的开口道:“就算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不能用温和点的方式吗?”
“以你的本领,不至于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吧?”
这回轮到风不度不爽了,他同样啧了声,隔着袖子拉住夏玖手腕,脚步往前一跨。
刹那,周遭景色陡然转变,两人已从山崖来到一座桥上凉亭。
手腕被避之不及地松开,夏玖也不在意,惊奇地在凉亭里转了一圈,发现他们依旧处于小姐所居住的溪谷当中,而且是十几里开外架在小溪上的一座木桥。
“刚才那个是缩地成寸吧?”夏玖兴奋地求证。
风不度点头。
虽然夸这人很不乐意,但夏玖还是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感受,“好厉害。”
被人真心实意地夸赞对他掀不起半点波澜,风不度挥袖,凉亭中央的石桌上就出现一壶泡好的茶,他慢悠悠倒了一杯,落座后轻抿一口。
夏玖不跟他客气,给自己也来了一杯茶润嗓子,“所以,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
她还得养足精神准备明天的逃跑。
风不度垂眸,凝视杯中清澈的茶汤,阴云散去些许,一轮暗淡的弯月倒映水中。
他道:“明天就是你和祁家大公子成婚的日子。”
夏玖托着下巴,“然后呢?”
“明天——”风不度的话音戛然而止,沉默数息后,他忽然道:“算了,没什么。”
怎么吞吞吐吐的?
说话才说到一半,最心梗的人是她好吧!
夏玖没好气道:“你是不是忘了,答应在婚礼结束后放我离开的?”
说实在的,她压根就没相信过这话,现在拿出来也只是刺一刺他。
风不度却道:“承诺过的事,我自然不会忘。”
他态度意外很认真。
夏玖于是起了些摊牌的心思,“二小姐是个异族混血吧?”
风不度执茶杯的手一顿,杯中顿时惊起涟漪。
“没错。”他坦然承认了。
夏玖:“你既然打算利用我代替二小姐,事后我真的可能安然无恙吗?”
不论是打开祁家禁地的遗迹也好,还是之后极有可能被吸引过来的圣宫也罢,她真的有可能夹缝生存吗?
风不度笑了笑,“你记错了,我当时说的是保你性命无虞,而不是无恙。”
这两者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生不如死也可以算作性命无虞。
夏玖冷下了神色,不再说话。
风不度也懒得搭理她。
寂静悄然蔓延,二人隔着张石桌相对而坐,桌上那壶茶似乎饮不尽,风不度一杯杯灌着茶水,杯子磕碰桌面的声音响了一遍又一遍。
黑衣的青年就这样饮着茶,在破旧凉亭里仰望稀疏夜景。
夏玖偏头打量他。
这人常年板着张棺材脸,哪怕有笑容,也多是嘲讽而讥诮的。
如今却带着掩不去的倦意,眼神空茫无边,就像在月夜的原野里,迷失了落足之地。
夏玖实在看不下去,“不是常说借酒消愁,你喝茶又算什么?”
风不度平静地说:“身为风家家主,我需要时刻保持神智清醒。”
“要没了你就不行,这风家还不如趁早散了。”夏玖最听不得这种言论。
风不度皱眉,“风家以阵法闻名,布阵需计算天时地利、五行八卦,神智清明只是最基本的要求。”
“好好好,是我不对。”夏玖举手投降,“是我不该不加了解就妄下评断。”
风不度眉目舒展,“你知道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
两人本就性格不合,互相之间没什么话题,气氛愈加僵硬。
夏玖坐得浑身肌肉都发酸了,本以为风不度找她有什么大事,可直到现在都没什么重要话题,她想着是时候该提出告辞了吧。
风不度突兀道:“她平时看着的,也是如此狭窄的天空吗?”
夏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夜空被逼迫成小小的一条缝,两侧山峰形如尖牙,向正中央倾倒下来,一路追星赶月,宛如要将那弯伶仃孤月吞入腹中。
回想自己这几天所见,夏玖道:“还不止呢,二小姐以前连院子都没出过,看到的天空比现在还小。”
她伸手比划,“喏,大约就这么大一片,方形的。”
风不度低声自语,“原来是这样。”
夏玖见他黯然的神色,蓦地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搓了搓手臂,她不可置信道:“你莫非大晚上的就是为了找我谈心?还谈的二小姐的事?”
是把她当二小姐替代品那种?
虽说有迟来的深情比草贱的说法,但便宜兄长这副迟来的愧疚也不遑多让。
早知当初为什么不对二小姐好一点,现在人跑了又对她来诉说悔意。
风不度猜到她所想,脸唰一下就黑了,“你想多了,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跟你也一样!”
夏玖:你看我信吗?
风不度揉了揉眉心,“算了,我带你回去吧。”
显然,他也知道两人属于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类型。
归程的路同样用的缩地成寸,夏玖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出现淡淡的金色光幕,结界前还站着一人。
“家主,你终于回来了。”胡来笑眯眯打了声招呼,“二小姐也在呢。”
夏玖冲他颔首。
风不度斜睨着他,“你找过来作甚?”
说起这个,胡来就觉得幽怨,“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完,家主怎么就丢下我一个人偷溜了?”
风不度扶额,深深叹了口气,“好,我跟你回去就是。”
原来这家伙还是翘班出来的,现在还被下属逮住。
夏玖在心里偷偷幸灾乐祸,面上若无其事道:“你们慢慢聊,我先进去了。”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提醒了风不度,他恍然道:“差点忘了件事。”
风不度手指一勾,夏玖前脚才刚踏进结界,后脚腰间令牌就飞了出去,稳稳落到风不度掌心,重新化作碧玉扳指被他戴在手上。
夏玖:“……诶?”
她仓促转身,想试着抢回令牌,整个人却糊在了结界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令牌消失。
淡金色光幕彻底闭合,风不度和胡来明明就在结界外,身影却看不清晰。
隐约对话声隔着结界传来,她本应该听不到的,但五柱器稳稳发挥了功效。
“这样就可以了吗?”
“足够了。”
“那人怎么办?”
“不过是一个不存在之人。”
“……”
不存在之人。
直到现在还用着这个称呼,一点愧疚心都不存在。
夏玖觉得自己的确误解了风不度,他是真的毫无悔改之意。
不过这些与她都没什么关系了。
明天就是婚礼举办的日子,也是她计划逃婚的时机。
无论祁家与风家藏了多少的秘密,也无论这之中有什么阴谋与苟且,明天之后,就与她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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