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血涌般的锦锻汇聚成一颗庞大的茧,蠕动数息后,退潮似的散开。

夏玖的四肢与躯干上被数条猩红的虚影缠绕,吊起手臂,头无力垂着,悬挂在了半空。

就像蛛网中牢牢粘住的蝴蝶,翅膀破烂不堪,只能垂死挣扎。

至此,献祭大阵的准备已然完成。

“宣儿,动手吧。”祁夫人淡淡地说。

修士的寿命动辄成百上千,为了今日她不过筹谋了数年,相较而言是一个短的不能再短的数字。

可她从未有哪一刻觉得时间像这样漫长。

就连区区三日的等待,都折磨得她无比心焦,就怕因为自己一个疏忽,毁了全盘算计。

只要过了今日,只要祁宣按照她所想的启动了阵法。

就不会再有族中天赋极佳的弟子无缘无故惨遭毒手,不会像她一样受人暗害让腹中胎儿落下病根,更不会在家族每每有起势之际功败垂成!

她那时常遭受无妄之灾的家族,她那饱受病痛折磨,可怜又可爱的孩子,就能得到救赎!

“动手啊!”祁夫人急切看着祁宣,眼中藏着一丝脆弱又孤注一掷的希冀。

成功近在咫尺了。

只要,只要——

……

为什么,还不动手?

祁宣站在高台上,方才以铺天盖地之势涌来的红绸,不约而同避开了他所在的地方,肆意横流的血河间,唯独他脚下像是淤泥里一块净土,苦海中仅存的礁石。

他仰头注视着被高高悬挂而起的夏玖,看她纤细到一折就断的四肢,无力低垂的头颅,初见时的鲜活与狡黠不复存在。

身上披挂的锦缎,仿佛地狱里罪人流淌的鲜血。

祁宣抚上自己的胸口,掌心传来微弱的跳动,就像风中摇摇欲坠的残烛。

他闭上眼,再睁开后却只是回身,微笑着冲祁夫人轻轻摇了摇头。

“祁宣!”祁夫人盛怒至极,咬着牙气得手直发颤。

“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她指着病弱消瘦的青年,恨声道:“既然你不愿,那就由我来!”

说罢,祁夫人掐指捏诀,法阵光芒大亮。

天空被血色结界笼罩,地面铺展开枝蔓般的猩红脉络,天与地之间处处悬挂红绸。

仿佛天地本为一体,拦腰斩断后挂着藕断丝连的血肉。

这法阵没有符文,更没有需要按照秩序运转的什么东西,就像最原始的,人类尚未通智时如同野兽一般本能的杀戮与血腥——

活祭。

法阵正中央,本以为羔羊般被吊死在祭台之上的祭品却突兀睁开眼。

“小苍。”

夏玖轻声唤道。

“上铜祖!”

刹那,一道青光以她为中心涌现。

光柱直通天际,淡青色的光空灵而澄澈,仿佛春日绿柳,净水湖泊,甫一接触就将血色结界洗涤殆尽。

猩红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青光落入山林原野,白玉琼林抽枝生长,蜿蜒的枝条搭建出冰雕雪砌的珊瑚丛,旷野之上萌发新芽,和着或近或远的浓翠淡绿在风中徐徐摇曳。

如活物血肉般浑浊的红锦色彩转淡,变得与寻常布料无异,包裹住修士的大茧层层滑落。

束缚住夏玖手脚的虚影轻柔地垂下,将她放了下来。

她看着这春回大地的景象。

“在过去思想尚且蒙昧的年代,古人将山川与田野视为阴性,在其中放置象征男性的物件,就代表阴阳调和,祈求来年五谷丰登。”

“虽然铜祖确实有一层暧昧的含义在里面,但放在眼下这个情景,显然是无关了。”

“所以小苍。”夏玖沉声,“你把铜祖往哪儿附灵了?”

苍梧:[你身后。]

它还颇为自得地矜持邀功,[作为阵法的中心节点,虽然形状不合适附灵,但此次情况特殊,我帮你增幅了效果,勉强成功了。]

夏玖:“……”

她身后,好像只有一块石碑来着。

划重点,一块很大,很显眼,很令人社死的石碑。

夏玖咔吧咔吧抬起脖子,宾客席位上,修士们挣脱了红绸,灵力却并没有回来,而是顺着献祭阵法流向了漫山遍野的新芽。

铜祖只是将阵法结构转变,将血祭变成了祭祀丰年。

但这也足够了。

不适感褪去,眼前血色缎带滑落,灵力不再如开闸洪水往外流,那阵虽明亮却并不刺眼的青光成了修士们的救命稻草,一时只觉得无比的神圣。

他们掀开眼帘,正想看看是什么东西散发的光拯救了他们。

顺着朦朦胧胧如清晨薄雾的光,他们见到了光芒中心的高台上,身着嫁衣的绮丽女子,和她身后一块高大的青铜器物。

熟悉的轮廓,顶端圆润下端笔直,居然还是底部相连的两根,各自昂首向不同的方向,凹出个风骚的回旋镖造型。

独自屹立于茫茫天地间,将不屑一顾展现得淋漓尽致。

修士们:“……”

他们呆住了,一个个石雕似的僵立在原地,紧接着,被前所未有的愤怒冲昏了头脑。

“祁夫人,你什么意思!”

“费尽心思献祭我等,难道就是为了这腌臜之物!”

“我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并不觉得夏玖一个凡人就是救了他们的人,结合流失的灵力,他们反而认为祁夫人献祭出了岔子才导致如今的结果。

修士们气得面色通红,浑身都在哆嗦。

感情他们命都差点没了,换来的就是这种鬼东西。

这得是多丧心病狂!

高空之中,全程看戏的洛千荒同样将铜祖明明白白收入眼底,想起自己一开始接到的任务,他扭头问身边手下,“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说好的血祭呢?

怎么变成这玩意儿了?

他的眼中闪烁着清澈的迷茫。

手下也被整得不确定了起来,“应该,没来错吧。”

众人质问的中心,祁夫人怔怔望着天空。

血色结界褪去,献祭大阵失败了。

一切美好的预想皆成为了梦幻泡影,什么家族振兴,子女康健不过是一场笑话。

这位强势又不择手段的家主缓缓捂着脸,腰身佝偻,指缝间溢出颤抖到快要哭出来的笑声。

笑够了,她放下手,脸上一派死寂般的平静。

几乎是第一时间,她锁定了罪魁祸首。

“是你!”

祁夫人的眼中血丝密布,希望与绝望一瞬倒转,仿若翻覆的洪流,所有由此而生的期待尽数化作了更深刻的恨意。

恨不能生啖其肉,痛饮其血。

被她如恶鬼般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夏玖不为所动,揉了揉酸痛不已的手腕,停顿片刻后灿烂一笑,比出个v字型剪刀手。

“耶~”

形状恰与身后铜祖重叠。

“你!”祁夫人怒不可遏,可话到了嘴边才发觉,自己连这人名字都没问过。

夏玖冲她做了个鬼脸,“我什么我?”

“我可不是什么风家二小姐的替代品。”

“记好了。”她大咧咧拍了拍胸口,“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名唤夏玖!”

也是在这时,她清晰地感觉到,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仿佛穿越至今,与身边所有人都有一层无形的隔膜,被分割在了两个世界。

可现在,隔膜消失了,她就像游鱼入水,终于被这个世界所承认。

苍梧适时笑着说:[恭喜你,气运值入账一百点。]

来不及为此感到高兴,祁夫人已经不管不顾要朝她攻来。

却在此时,一柄眼熟的金色长剑,悄无声息横在了明黄衣衫的妇人脖颈前方。

“我还在呢,怎么自顾自就要打起来了?”

伴随这道空中而来的人声,浩瀚威压排山倒海似的笼罩四方。

全场霎时寂静。

喧嚷着要讨伐祁夫人的修士们一下子闭了嘴。

夏玖也在深海般凝滞的空气里,觉得胸口一阵憋闷,脑瓜子嗡嗡地响,还是苍梧帮她缓解了压力。

庞然威压集中在祁夫人身上,将她膝盖压弯,身形硬生生矮上一寸。

“闹剧差不多该结束了。”

洛千荒勾了勾手指,长剑离祁夫人脖子又近了些,只稍微触碰到皮肉,就划开了肌肤,留下一道鲜血横流的口子。

“说吧,这献祭法阵是从哪儿来的?”

他终于说出了圣宫此行的目的。

“你们祁家要做的,无非就是获得上古之物,从而对付圣宫。”

洛千荒手一指祁家禁地,“地点不难找,圣宫里也有记载,就在那儿。”

他瞥了眼夏玖,然后毫不在意挪开视线,“献祭的人选也不难找,异族混血这世上大把都有,只是出挑的几个都加入了圣宫。”

“可这阵法,就不是区区祁家该有的东西了。”他咧了咧嘴,瞳孔微睁,逼视祁夫人。

“告诉我你从哪儿得来的,我饶你不死。”

祁夫人闭口不言,面色发白嘴唇紧抿,任由鲜血流了满身,宛如一具即将枯死的尸体。

洛千荒眉毛皱起,“啧!”

他最讨厌这样抵死反抗,做无用之功的人。

见他面上浮现隐隐不耐,有修士大着胆子开口,“会不会是风家?”

洛千荒看了过来。

那修士被吓了一跳,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众所周知风家擅长阵法,而此次又是祁家和风家的联姻为借口。”

“会不会是风家出人出阵法,祁家准备地点。”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也逐渐弱了下来。

真照自己所述,风家出人又出力,祁家才做那么点事情,可不就显得冤大头了起来。

还不如直接吞并了祁家呢。

被他矛头所指,风不度只是转着手上一截玉扳指,一派巍然不动的神色。

他明明一开始就坐在祁夫人身旁的位置,却像从一系列事件中隐身了一样,隔岸观火,置身事外。

总算被人注意到,还有他这个疑似帮凶的存在。

“不可能是风家。”

“因为——”

洛千荒忽地一笑,笑容中充满了恶意与嘲弄。

“将今天这件事通报给圣宫的人,就是他风家家主风不度!”

“!”

所有人霍然转头。

目光汇聚的中心,风不度总算停下了转玉扳指的动作,抬眸静静与洛千荒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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