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子的宴会在烟雨楼,京都最大的酒楼,说是酒楼,其实是京都心照不宣败家子寻欢作乐的地方,青楼太低俗,酒楼太正经,烟雨楼正好。
周梓淮一向都不爱这种场合,他是世家子,也是读书人,是京都有名的陌上君子。
奈何今日宴请的主人是王公子。
王公子不是普通的公子哥,他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弟弟,乐亲王,皇家子,天生富贵命,当今党争倾轧,只有他才是真正的没事人,日日寻欢作乐,倒是快活。
一开始摆着亲王的身份在民间玩乐,有次参加官员的婚宴,喝多了竟然欺辱新娘子,这还不算,他当着大堂宾客,对新郎大放厥词,强行将新娘掳走。
新郎是年轻的御史台小吏,初入官场,一生傲气尚未磨灭,他将王公子上告京府衙门,大理寺,却没有任何水花。谁人赶得罪这京都纨绔呢。
新郎忍无可忍参了他,被惹烦了的王大公子喊人一通好打,新郎留了一口气,写下绝笔书,在御史台断了气。
同僚被欺负至此,御史台参王公子的奏折潮水涌向皇宫,皇帝碍于面子当众训斥,面上无光,骂他实在是混账。
却也只关了禁闭,罚了俸禄。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是皇权的胜利。
后来乐亲王索性换了称呼,虽依旧不改寻欢作乐,但次次自称王公子。
他还是玩他的,皇家子,只要不造反,什么不可以宽恕。要是玩过头了,告呗,告的是王公子,跟他乐亲王有什么关系。
周梓淮到的时候,气氛有些低沉,衣着单薄的漂亮姑娘和男子脂粉艳丽,笑容却很凄然,舞也停了,曲也止了,缩在一团,余光都在上位。
上位是臃肿肥胖的王公子。
“九皇子,你这是几个意思,今日我宴请,你要是来玩,我欢迎,要是存心来闹事..”王公子脸色阴沉.
倏的一声,还没有等他把威胁说出口,站在一旁的人突然抬手,腰间的剑突然出鞘,剑气掀翻离他最近都酒桌,琼浆玉露泼洒出来,溅出满堂的杀意。
手剑擦破空气,笔直地插在王公子最近都雕花栏杆上。
王公子哪里见过这副场景,他有气,但在九皇子阴冷的目光里败下阵来。
传闻没有错,这贱子从冷宫中出来,果然大变样。
王公子松开了怀里如花似玉的小娇娘。
小娇娘脸上凄然,雨带梨花,松了桎梏毫不犹豫地跑到九皇子身后,整个人瑟缩在里,惹人怜爱。
众人目光随着她的步伐乱了心思。
这便是京都第一美人洛三娘。
名门贵女洛三娘不容亵渎,可烟雨楼的洛三娘,只要给钱,便可亲近,谁不想一睹芳彩。
可没成想,洛三娘落难后,竟然攀附上了九皇子。
落难的京都贵女和出身低贱的皇子,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九皇子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全场,“落难女子,给了钱,人人都能来踩一脚,可到底能不能,还是还掂量掂量。”
方才轻薄动手的几个公子哥暗自发怵,王公子是皇室子,这活阎王不敢对他下手,也敢当中驳斥他的面子,那他们呢。
九皇子要是真发难,他们这家底,到底够不够得上朝堂告御状。
美人虽美,落难美人得劲,命可只有一条。
九皇子扔了剑,没有行礼就带着洛三娘走,王公子喊他,“九皇子,这就是你的礼数。”
“礼数?”九皇子嗤笑一声,“要是礼数,乐亲王也不会在这。”
“你是亲王,我又何尝不是王。”
众人大震。
前三月,九皇子于边图守卫战中功不可没,被册封为势王,时势英雄,这册封号可谓讽刺。
没人称呼,还以九皇子为称谓。
可时势在变,是他们没有跟上变化。
王公子被怼的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美人离开。
周梓淮看了全程,他暗暗心惊,果然是战场上的阎王爷,杀气腾腾的,别说王公子,禁军总督恐怕也没有这样的气势。
到底是年轻,不懂收敛杀意。
这楼里多少御史台的,今日他势王能大张旗鼓的离开,明日奏折就会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他。
当然还是屡教不改的乐亲王。
可乐亲王是死鸭子了,他于皇位十万八千里,势王不同,如今京都朝野暗流涌动,启玉太子是众望所归,可诚王也一呼百应,九皇子起势,是其中的变数。
***
九皇子众目睽睽之下把人领出了烟雨楼,一旁的副将凑过来不知道说了什么,九皇子毫不犹豫停下了步伐,在洛三娘惊诧的目光中转身离开了。
副将对洛三娘说,“主子有事先走了,姑娘放心,我会将姑娘安全送回。”
洛三娘脸上都眼泪都没有擦干净,浑然是惊弓之鸟欲泣的可怜模样,她在副将关切的目光中点点头。
车帘合上的瞬间,洛三娘面无表情擦了擦眼泪,露出冷笑。
***
其实副将没汇报什么正经事,不过是沈颜殊回府了,不过这对姜硕来说,倒是一等一的大事。
沈颜殊站在沈府,往事恍惚如昨日,熟悉的门楣,走进去,立刻有丫头婆子簇拥着,各个热情招待,呼啦啦地簇拥着沈颜殊往里屋进。
沈颜殊低眉顺眼,一步一步靠近熟悉的地方。
掀开厚重的门帘,里面又出来个面容清秀的丫鬟,沈颜殊扫一眼,她认得,那是姑母的大丫鬟。
大丫鬟见了人立刻喊道,“表姑娘来啦。”
说着引领者沈颜殊往里屋进,刚刚一大片的丫头婆子立刻被隔绝在外面。
府邸规矩森严,地位一级压死人,这里屋不是他们外屋能够进的地方。
沈颜殊上辈子第一次进入这个地方的时候战战兢兢,可如今再看过去,也并非是不可逾越的高山。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抬眼,是雍柔华贵的姑母。
沈颜殊被她拥入怀抱,闻到昂贵的胭脂和香粉,声音弱弱的,“姑母....”
“好孩子,受苦了。”
沈颜殊摸到姑母身上昂贵的锦缎,微微分开些,看到满头昂贵的头面,她眼泪掉下来,“多谢姑母垂怜,我才能活着见到姑母...”
“好孩子。”姑母拉着她往里面走起,簇拥着的一片人让开路,目光却始终没有从沈颜殊身上离开。
他们暗暗心惊,果然是国色天香。
沈颜殊的余光从周围人浅浅扫过,看到一众熟面容,上辈子跟这些人不死不休,可如今,沈颜殊再看过去,只有两个字:
昂贵。
跟姑母一样的,昂贵的生活,死了一次,重新再来,沈颜殊也舍不得锦衣玉食的生活。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穷。
是母亲临死前含泪的目光。
是上辈子好不容易在镇国公后院短暂的好生活。
她想要的,是安稳的并且昂贵的生活。
沈颜殊跟着姑母走到了塌前,上面已经备好了各色点心和茶水,姑母亲热地拉着她,“长途跋涉,你看你都瘦了,先吃点。”
沈颜殊也不客气,一边吃,一边承接周围人的目光。
最先忍不住的是意枫院的那位,她跟周家主母斗了大半辈子,太清楚这位可不是表面的菩萨,她这个时候接自己亲妹妹的孤女回来,主意打的就是自己宝贝女儿的婚事。
周府的大女儿,到了议亲的年纪。
她露出假笑,“这便是夫人费尽心思接回来的表姑娘啊,果然是清新脱俗,不知道夫人打算给表姑娘安排什么婚事啊。”
这话问的尖锐,在场的人都不敢说话。
沈颜殊低了头专心吃点心,余光撇到沈姨娘,这边是路上买凶杀她的幕后黑手,上辈子是沈颜殊与他不共戴天,可现在回头却发现,其实这样的人才更安全。
一个不懂得隐藏情绪又有攻击力的人比笑面虎更适合做盟友。
姑母冷了脸道,“王姨娘,要是脑子不好,回你的意枫院呆着去。”
王姨娘瞥了一眼沈颜殊,她站起来身来,理了理衣垂,冷哼一声就走。
赶什么,显得她乐意在这里似的,他花了大价钱雇了杀手,这贱人既然还能活着回来。
可真的是命大。
她一走,屋里面再次热络起来,沈颜殊安安静静见了其他姨娘,然后跟小桃去了梅居,姑母给她拨了个丫鬟婆子,亲亲热热在梅居转了一圈,“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只管跟姑母说。”
“多谢姑母。”
姑母继续道,“几个姐妹今日都不在家,等他们回来再见面。”
沈颜殊安安静静嗯了一声,适当咳嗽两声,她脸色又苍白,引的姑母担忧,“长途跋涉你也辛苦了,你又体弱,多休息。”
沈颜殊嗯了一声,送姑母一群人乌泱泱出门。
“小桃,我累了。”沈颜殊目光在屋子里面打转,旁侧姑母留下来的丫头婆子赶紧上前,“表姑娘,累了吧,后面备了水,我伺候您去沐浴。”
沈颜殊瞥了一眼,丫鬟赶紧道,“奴婢是春华,这是我妹妹,春水。”
沈颜殊没吭声,跟着他们去了里间,热水氲氳,沈颜殊让他们离开,兀自脱下裙衫,露出星星点点的红痕。
那是姜硕留下的痕迹。
沈颜殊泡在热水里,忍不住回味。
上辈子没试一试九皇子,可着实太亏了。
这辈子.....沈颜殊开始回想一路上的异常,奇怪的地方才猛然露出一点真相。
时间重来,可发生变化的,不只有她一个人。
春华两个丫鬟在院子咋扫,余光却不住瞥向里屋,两个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你说夫人为什么要把我们指派过来啊,这表姑娘,又没有依仗,看起来还体弱多病,这地方可不是好前程。”
春水木着脸,“我们这种人,哪里有的选。”
他们没注意,屋顶上,正趴在某位擅长听墙角的某位皇子。
跟着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一长:“......”
我的主子啊,咱可为啥要干这种事啊。
虽然是武将,也忍不住抱怨:
有辱斯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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