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工人只进去两分钟，便背着工具出来。
“有个插头没插好，”工人笑，“重新插一下就行。”
江岁岁道了谢，热水器还在保质期，也不需要付什么费用。
送走师傅后，想起楼管的话，江岁岁喊住想要关门的租客：“王先生，有几件事，咱们谈谈？”
王茂海脚步顿住，他眼神无意间滑过某个看热闹的男人时，不耐烦的气焰莫名就蔫了。
“你说。”
见他愿意配合，江岁岁唇角弯了弯，还未及发出声音，便被倚着门框的男人叫停：“等会~”
江岁岁一个回眸：“你又有什么事？”
“......”袁阆眉梢一扬，暂时没跟她计较，而是用骨感的手指点点王茂海上身，不大正经的调，“去穿件衣服谈，我看不得别人比我肉多。”
王茂海：“......”
场面寂寂数秒，王茂海一个转身，进子屋子穿衣服。
江岁岁默了默，真诚询问：“你什么时候添的这毛病？”
“现在，”袁阆毫不心虚，理直气壮吐了句，“嫉妒的我眼睛都红了。”
“......”
王茂海衣冠整齐之后出来，江岁岁悄悄吁出口气，商量的口吻：“袁阆，你能把门关上吗？”
“不能，”袁阆耷拉下眼皮子，“万一你俩碰头讲我坏话，我岂不是要气死了。”
江岁岁兀自忍耐片刻，干脆不搭理他。
她面向王茂海，温声将楼管的意见讲了，并且好声提道：“如果这边满足不了你对生活质量的需求，我可以把押金退你，你寻个高档点的小区。”
“若不是因为我公司在这边，”王茂海心高气傲，“这种破小区我是瞧不上的。”
江岁岁嗯嗯点头。
“既然房东你提了，”王茂海说，“那房租减二百，我勉为其难吧。”
黑夜如同一张幕帘，沉沉罩住整个连廊。
江岁岁无语万分：“因为保安没跟你敬礼，因为物业楼道清理不干净，所以，我来承担后果？”
“那还能我承担？”王茂海嗓音拔高两个度，“你是房东，这些问题不该你解决？”
江岁岁：“你可以搬走。”
“那你违约，”王茂海不依不饶，“三倍房租。”
江岁岁气笑了：“季度合同已经到期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就要争执起来。
袁阆听的打哈欠，懒着调插了句：“房租多少啊？”
“......”江岁岁抿唇，“1500，押一付三。”
袁阆打哈欠的动作顿住，他匪夷所思：“1500？”
江岁岁梗了梗：“贵了？？”
“诶，”袁阆掀掀眼皮，傲慢十足的大少爷模样，“我麻烦你把房租涨起来好吗，别把隔壁的我，身价给拉低了。”
“......”
短暂的定格。
王茂海迟疑几秒，问：“兄弟，你多少啊？”
“那我不敢说，”袁阆眼神睥睨，“再把我这没用的小姐姐给气吐血。”
“......”
“我不管，”袁阆睨他们两人一眼，吊儿郎当拿出手机拨号，“你不给他加，我就让我房东减租，爷就吃不了这个亏。”
不知他是真打，还是做戏给王茂海看，江岁岁配合的悄无痕迹。
她手略显焦急地抓住男人瘦削的腕，视线却看向王茂海：“别了，我不能破坏整个小区房价，那什么，我给他加。”
袁阆拨号码的动作一停，黢黑的眸子似定在她温热的手上。
王茂海有些傻眼，没成想减租不成，还有上涨的可能。
他磕磕绊绊，边说话，边往屋内退：“我得去试试热水器，房东你还有事吧，赶紧回吧。”
“诶，哥们，”赶在他关门之前，袁阆一条长腿横出，闲闲抵住门槛，拖着懒调，“你租不租了，不租让给我。”
“租，租，”王茂海干笑，“去哪找这么价廉物美的房子，要租。”
“租？”袁阆眉骨抬了下，云淡风轻的扬着音，“那房租还不交了？”
“......”
寂寂一秒，王茂海讪讪的应了，江岁岁眼明心亮，格外上道的将准备好的合同递了过去。
重新过完合同，又收了三个月房租后，王茂海砰的下将门从内关掉。
走廊余音尚在，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短短数秒，再度归于沉暗。
1606室的声音不知何时也停了。
袁阆朝内回望一眼，又面无表情收了视线。
他薄唇轻启，淡淡的嘲讽低荡在这方寸之地：“家里男人不在？要你来面对这种人。”
“......”江岁岁把合同装进文件袋，“我爸不大舒服，去诊所输液了，我顺道过来一趟。”
袁阆盯着她：“别人呢？”
“嗯？”江岁岁抬睫，狐疑，“谁？我们家就三个人，总不能让我妈来吧，她不会开车。”
事情都处理完了，江岁岁一双水润的杏眸弯了弯，脸颊笑涡若隐若现，活脱脱一副甜妹的腔调。
“谢谢你了。”
像是懒得客气，袁阆唇角都没抬，他鼻息淡出一个冷漠的嗯，示意他听见了。
就这么离开好像有些不近人情，江岁岁顿足片刻，没话找话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公司来闸北开分部，”袁阆挑眉，“这不高新区吗，有扶持。”
闸北是个小城市，这些年为了发展经济，大大小小建了不少产业园区，桂花苑附近就是科技创业园，也因此，桂花苑的房子比较容易租出去。
江岁岁点头，没再多问，盘算着打个招呼就回家。
“诶，”袁阆闲闲瞥她，“就因为喜欢钱扔你脸上的感觉，能把房子租给这种人？”
“......”江岁岁唇角翕动，“你、你听见了？”
袁阆：“隔音差。”
江岁岁无法理解，依她对袁阆的片面了解，他一向是个骚包又精致的拽比少爷，怎么会选择环境一般的小区居住。
“我原本打算收不来租，”江岁岁说，“正好请他退房的。”
“......”袁阆眼皮子抬了抬，呵笑，“姐姐这是怪我坏你事儿了？”
江岁岁摇头，礼貌道：“不打扰你了，我回去了。”
“江岁岁，”袁阆意味不明唤住她，待她望过来时，眉眼矜傲的要求，“加个联系方式。”
“......”
“你知道的，”袁阆下巴往她屋子示意，一副欠揍的口吻，“如果你的房客来骚扰我，我只能请姐姐帮我做主了。”
“......”江岁岁难以言喻，“我瞧他很怕你。”
“姐姐，”袁阆凉凉道，“你对我，到底有什么误解？”
江岁岁茫然看着他。
“我这种姿容不凡，空有美貌，却没有自保能力的细狗，”袁阆拖着调，“万一那哥们瞧上我，难道你叫我嘤嘤咬被角？”
“......”
袁阆：“当然要姐姐你来帮我做主。”
“......”江岁岁梗到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你凭什么就觉得，我能打得过他？”
“哦~”袁阆恍然大悟，“原来姐姐古怪的眼神，是在怀疑我对你的房客，用了暴力？”
“......”
沉默。
顿了两秒，江岁岁泄气垮肩，她点开手机，破罐子破摔：“我扫你。”
袁阆鼻息溢出短短一声笑，边打开好友码，边漫不经心：“早这样不得了。”
江岁岁寻思自己从未得罪过他。
做什么三言两语跟带了火药似的。
加完好友，她迅速道了再见，乘坐电梯离开。
桂花苑入住率很高，此时已是万家灯火，锅碗瓢盆的烟火气息充斥在边边角角。
终于坐回车内，密闭的空间虽然燥热，却无声无息添了几分安全感。
江岁岁没立刻启动车子，她指尖在方向盘上轻敲，与袁阆的遇见太过意外，她思绪至今都还是乱的。
方才那简短的攀谈，让江岁岁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在不经意间惹过他。
可明明两人最后一次见面都还好好的，她站在大学校门口，同今天一样意外的瞧他。
当时袁阆才刚大一，听说他考上了外地一所十分不错的大学，与江岁岁的大学相隔千里。
彼时少年身姿清越，眉眼一如既往的傲慢，告诉她，他来这儿看朋友。
江岁岁不清楚他朋友是谁，更没有多问。
结果袁阆说，他来得不巧，朋友请假回家了，又坦然的叫江岁岁请他吃饭。
一顿饭结束后，袁阆把钱付了，还诡谲的跟她说了句“恭喜”，然后转身离开。
此后，两人一别五年。
江岁岁百思不得其解，一直没能明白他那句“恭喜”，是恭喜她什么。
恭喜她考上大学？
江岁岁比他大两届，已经大三了，再因为这事说恭喜，未免太奇怪。
胡思乱想一阵，江岁岁摇摇脑袋，将这些不解之谜抛出脑海，启动车子离开。
车子开了几十米，经过19栋楼下时，恰好看见袁阆拎着钥匙下楼。
他换了身衣服，一本正经的衬衫和西裤，黑色皮鞋。
西裤熨贴，将他一双腿包裹的笔直修长，腰间一条金属皮带，扎住衬衫衣角，勾勒出明显的宽肩窄腰。
与他自己口中的“细狗”一词，有天壤之别。
袁阆没看见她，对着墙边的一辆黑色奔驰按了车钥匙。
开门上车时，他单手举着电话贴在耳边，嗓音冷淡，压不住的不耐烦：“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按规矩办事。”
“我来这儿是赚钱，不是为了认亲戚。”
“告诉他，爷今儿心情不错，尾款付了，给他破例延保一年。”
江岁岁将车窗慢慢合上，男人永远不大正经的声音被隔绝在外。
一阵风过，两辆车开向相反出口，转瞬消失在小区内。
夜色弥弥，街道上熙攘的热闹虚假的像是平行时空里另外一个世界。
等待某个长达一分钟的红灯时，江岁岁手机响了。
她瞥了眼来电人，水汪汪的瞳色不由得起了涟漪。
是她二十分钟前才备注了名字的袁阆。
犹豫片刻，江岁岁点了接通。
手机连了车载蓝牙，一接通，男人有厚度的磁声裹挟几分倦意，懒懒的回荡在车内：“姐姐，给我推荐家靠谱的超市。”
“......”想到他一身衬衫西裤的打扮，江岁岁嘴巴动了动，“你要找超市？”
去个超市，还要换正装？
“怎么，”袁阆淡声，“我还没帅到不食人间烟火吧？”
没等江岁岁吭声，袁阆语调正色起来：“昨儿去给小朋友买点惯用的东西，结果你猜怎么着？”
“......”江岁岁默了默，诚实道，“过期了？”
“不只呢，”男人喉咙深处沉出意味不明的笑，“比如说，伊某利牛奶，一回家，那个‘伊’，少了个单人旁。”
变成了“尹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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