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阆成绩一向不错，能考上重高的，绝不会是水货。
江岁岁并未多想，她身边有无数案例表明，男生上了高中，若心思不在学习上，成绩往下滑的概率极大。
这些事太过久远，偶经袁阆学校时，她才猝然想起来。
接下来的路，江岁岁安安静静的，没再提往事。
专业书买完后，江岁岁叫袁阆回车上等她，她要去对面的超市。
袁阆单手抄兜，一件质感上乘的白衬衫映出他冷白如雪的皮肤。
烈日均匀洒下，他蓬松清爽的头发鎏上浅金，鼻尖泛着几分透明的光晕，磁沉的嗓音：“要买什么？”
“礼物，”江岁岁实话实话，“朵朵的生日。”
袁阆乌瞳漾起一层涟漪：“一起吧。”
超市在商场四楼，经过一楼服饰和美妆区时，江岁岁伸手指了指：“以前那里是家巧克力店，你还记得吗，现在变成服装区了...”
袁阆随意瞥了眼，兴趣不大：“嗯。”
上学那会，两人在这个商场意外撞上，袁阆正巧碰见江岁岁被亲生父母找来的场景。
“当时太惊慌了，”江岁岁弯唇，“都没来得及谢谢你。”
若不是袁阆的帮忙，她恐怕会被那对夫妻直接带走。
袁阆低下眼：“怎么谢？”
“......”
她就客气一句。
但既然他提了，江岁岁确实该用实际行动去谢谢他，她瞳色清凌凌的，尽量让他看出真诚：“你随便提。”
袁阆细密的眼睫动了动，意味不明：“随便？”
“啊。”
“有多随便？”
“......”
江岁岁感觉自己跟他无法沟通。
她面对的，仿佛不是个正常人，一句纯洁无暇的话，从他嘴里过一遍，立刻变了味。
“太贵的不行，”江岁岁憋了会，讷讷道，“我一个月工资就2200。”
村镇附近就业环境不好，一两千的工资随处可见。
“......”袁阆气笑了，“我要你花什么钱？”
话一出，江岁岁倏地远离他半步，防备的眼神：“不花钱的免谈。”
天下哪有白占的便宜。
还是花钱来得安心。
“......”袁阆沉默一秒，匪夷所思，“所以，你是想跟我，有金钱交易。”
江岁岁：“......”
她再次说。
为什么好好的话，从他嘴里过一遍，就变了个味？
为什么？？
啊？？？
袁阆居高临下，苦橘香霸道的侵袭她呼吸：“既然你喜欢，那给呗，五块一次...”
“......”江岁岁一张脸涨得通红，“什么玩意论‘次’？”
“别想歪了，”袁阆轻哂，“帮你一次的‘次’，你想到哪里了？”
不是。
就他这副流氓说话的腔调，她能不想歪吗？
江岁岁咬紧贝齿，提醒自己别跟这种狗计较，她在口袋里摸了又摸，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纸钞，学着他浪荡的腔调，塞进他手中。
“给。”
“......”
姑娘家的手温温软软，柔弱无骨的样子，皮肤与皮肤贴触的刹那，袁阆身体不明显的僵住。
那触感短暂，像抓不住的风，徒留惘然。
也让人，想要再次窥探。
褶皱的纸钞窝在掌心，尖锐的扎着皮肤，袁阆收紧手指，任由这轻微的刺痛遮盖某种妄念。
商场有南北两条通往电梯的路，人群朝电梯汇聚时，江岁岁穿着运动鞋的脚忽地驻足。
她脸上表情尽敛，无欲无求地望着迎面而来的人。
这点异状让袁阆循目看去。
他第一时间认出了来人。
是江岁岁亲生父母那边的妹妹，宋婉。
宋家经济条件优渥，宋婉还在念大学，但穿戴全是名牌，她腕上拎的包，江岁岁认得，需要配货的那种。
两人四目相对，宋婉笑：“姐，有时间就回家一趟，你都把爸爸送进牢里几个月，他也没怪你。”
“......”江岁岁差点笑了，“你念的是脑残大学？”
“你别太偏激，”宋婉说，“跟我们来往有什么不好，又不是贫苦家庭，只有你的好处...”
话未讲完，江岁岁的肩忽地被一双大手拢住，她条件反射抬头。
猝然撞见袁阆深邃又黑沉的眼底。
短暂的对视，袁阆冲她弯了下唇，随后，把视线移到宋婉身上。
他皮笑肉不笑：“这什么品种的癞蛤蟆，叫的难听死了。”
宋婉：“......”
眼前男人高大俊朗，一张脸长的祸国殃民，浑身透着难以管教的攻击性，宋婉瞬间认出了他。
她嘴巴张了张：“你们在一起了？”
江岁岁：“......”
她几近被袁阆拥在怀中，再加上年少时曾跟宋婉见过，几年过去又被宋婉看见，会有此猜想理所当然。
“你们家条件不错，”袁阆没应她的问题，姿态狂妄到让人生畏，“我们家也不差，那仨瓜俩枣的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他言语之间模糊了两人关系，宋婉辨不清楚，但她很识货，袁阆腕上那块表低调奢华，比她心爱的包包还要贵上几倍。
站在原地恼了几秒，宋婉怒气冲冲：“差不多行了，家里知道欠你的，已经在尽力弥补了。”
说完，她踩着高跟，傲气十足的向出口走。
江岁岁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出神。
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农村这种地方，没有不透风的墙。
但她并未觉得有什么，江父江母对她掏心掏肺的好，她得到的父爱母爱远超别人。
反而是宋家那边为求心安，三番两次前来骚扰她平静的生活。
“江岁岁，”袁阆嗓音发凉，“给钱。”
“......”
沉默。
江岁岁后知后觉，提线木偶似的抬头：“什么钱？”
“五块，”袁阆理直气壮，“忘了？”
“......”
哦。
是了。
他又帮了自己一次。
江岁岁无语至极，她在随身包包里掏了又掏，只找出一张十块纸币。
俩人跟做交易一样，江岁岁把十块给他，同时，把方才的那张五块抽了回来。
袁阆：“......”
他气到发笑：“别说，这生意真挺好，赚挺多，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江岁岁不易察觉地鼓鼓腮，极短暂的浮出两分孩童的稚气。
商场明亮，女孩子脸蛋莹润通透，眼神中的恍惚被灵动取代，难得的活泼明媚。
袁阆唇角一点不明显的上扬，他宽大的手掌虚虚压住她头发，极为粗鲁的揉了一把。
江岁岁：“......”
“赚了那么多，”袁阆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平视她眼睛，“再有这种好事，记得找我。”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江岁岁下意识屏住呼吸，望见他黢黑的瞳孔中，映出自己呆讷的样子。
-
乘电梯上四楼，超市入口处摆了几个按.摩座椅，江岁岁仔细看了一遍。
江父患有各种关节病，忙完一天农活后，时常连腰都直不起来。
江岁岁想买个按.摩椅让他能放松下。
只是椅子很贵，动辄大几千、上万，依她微薄的工资，只能选择到网上再看一看。
“想要就买，”袁阆双手抄兜，长腿分开而站，“不是才刚收了笔房租？”
江岁岁嘀咕：“都给我妈了，我工资还要付八百房贷。”
她抬起眼，郑重其事道：“你别在我面前露财，我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袁阆眉心跳了下，“有...吗？”
江岁岁谴责他：“‘想要就买’这是四个普通的字吗？这分明是四块金砖砖。”
没有实力的人哪有底气讲这四个字。
袁阆：“......”
语塞须臾，他硬憋了句：“我买了送给叔叔，行不？”
“......”江岁岁仰起脑袋，借着超市里灼白的灯望他，“你骂人也好难听。”
袁阆：“......”
按.摩椅的事只能先告一段落，江岁岁直奔儿童玩具区。
朵朵年纪尚小，许多东西玩不了，江岁岁在货架前来回几遍，目光始终定在摆于C位的肉桂粉洋娃娃身上。
娃娃做得精致，小半米高，顺滑的香槟金头发上戴了顶可可爱爱的小帽子，软萌软萌的。
只是价格贵到咂舌。
江岁岁囊中羞涩，犹豫半晌，到底没舍得买。
货架下层摆放了几只棉花娃娃公仔，同样可爱，江岁岁退而求其次，从中选了只樱粉色的。
她蹲在货架面前，单薄的身子窝成小小一团，专注地打量那只公仔。
还未起身，一道阴影从她头顶落下，罩住她的同时，拿走了货架上的洋娃娃。
江岁岁愣了愣，仰起脑袋，看着袁阆手里的娃娃，纳闷：“你要啊？”
袁阆情绪不明：“嗯。”
“......”江岁岁好奇，“木木喜欢娃娃吗？”
袁阆耷拉下眼皮，几分不以为意：“给我姑娘。”
“......”
他姑娘？
谁？
思绪凌乱短瞬，江岁岁唇瓣翕动：“不会是朵朵吧？”
“不然？”袁阆面不改色，逆光的脸仿佛比平日柔和，“‘爸爸’是白喊的？”
江岁岁差点背过气去，她无法理解：“你要这么着，你那绕了地球一圈的‘儿子’，该送破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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