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十二月的到来,冬天的颜色悄悄染上了校园。
枝头的叶子落得差不多了,草坪褪了绿意,风也变得干冷起来。作为对季节的补偿,几乎是一夜之间,街边那些安静的小房子被装点得热闹起来:屋檐垂下成串彩灯,树干缠绕着LED灯带,草坪上插着塑料制的雪人、圣诞老人、驯鹿和糖果棒。
其中有一家尤其夸张,前院像是灯光雕塑展。七八个吹气的巨型公仔挤在雪地上,有会唱歌的圣诞老人,有抱着礼物盒旋转的北极熊,还有一棵足有三米高的发光圣诞树,顶端那颗星星每隔几秒“眨”一下。
屋主甚至在草坪边立了块小黑板,写着“Day 12—Santa’s coming soon!” 旁边还围着一圈假雪围栏。盼秋站在马路对面望着,忍不住想:要是再放两把塑料椅子,甚至可以售票进场了。
她和知微住得离学校不远,步行十分钟。这天她一个人拎着刚买的牛奶走在回家的路上,街道两侧的灯柱已经挂上绿色花环,电线杆上的横幅写着“Happy Holidays”。
空气中隐隐飘着姜饼和肉桂的甜香,她停下脚步,望着某户人家窗边的一盏小灯,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整个季节。
她确实错过了。
整个学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进急流中,从开学第一天开始,她几乎没有真正站在岸上看过风景。每门课都要录音,每节课后都要反复回听。老师说话太快,术语太多,时不时一个笑点全班哄笑,她却只能低头划下那串不熟悉的词组。白天赶课,晚上挑灯查资料,眼睛发酸,脸色发白,有时照镜子都会被自己吓一跳。
知微比她更惨。计算机专业的项目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经常半夜她房间的灯还亮着,像整幢小房子最后一盏醒着的光。那光从门缝和楼梯拐角处透出来,浅浅一片,像一处无人敢扰的战场。
她们俩的生活像一张被拉满、几乎要断掉的弓,在紧绷中错过了整个节日季。
万圣节那晚,窗外有孩子穿着奇装异服,跑上跑下,偶尔传来一声“Trick or treat”,像遥远的童话片段,与她们无关。
感恩节时,邻居家飘出烤火鸡和南瓜派的香气,几家人围坐餐桌的身影从窗帘缝里若隐若现,那热腾腾的烟火气,似乎连玻璃都能传温度。她们却只能抱着电脑调格式、查引用,连点个外卖都觉得是一种奢侈。
学校组织了不少节日活动,她们一场都没去。不是不想,是根本没空。盼秋常常啃着冷三明治——就是两片白面包夹一块cheddar slice,连热一下都懒得——听着楼下传来音乐和笑声。
她不委屈,也不嫉妒,只是像坐在电影院外听人看电影,声音断断续续地透出来:热闹是他们的,她什么都没有。
但她也不是空白。只是很静,很满,像被整个世界压进一本厚重教科书,从第一页翻起,必须一路撑到底……直到最后一门final交上去的那一刻,紧绷的神经像一根老化的橡皮筋,啪地松了。
Final前一晚,她写完最后一段paper,连标点都懒得检查,直接点了“Submit”。那一刻她坐在椅子上愣了半分钟,大脑像被抽空,疲惫像潮水漫上来。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
第二天,她九点半醒来。
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地洒进来。她盯着天花板愣神,身体还陷在昨晚那种冲刺状态里——内心有个声音在催:“该准备文献了”“是不是还有个Quiz没交”——但没有了。她确认了整整十秒,才猛然意识到: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她翻个身,脸埋进枕头,一种放松得近乎荒唐的幸福感从四肢涌上来——没有负疚,没有Deadline,没有同时洗碗和脑子里想报告的焦虑。她可以赖床、可以随便吃早饭,也可以什么都不做。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仿佛误投进了另一个平行时空。
早晨醒来天已大亮,雪后初晴的阳光如洗,空气干净得像刚烘干的毛巾,呼吸起来像刚从图书馆走出来的自由身。她们不用赶时间、不查邮件、不演练presentation。
生活恢复了几乎被遗忘的节奏:睡到自然醒,慢悠悠下楼点杯热可可,在异国安静的街道上随便走一圈;中午懒得做饭,就去新发现的泰餐馆点碗冬阴功汤,酸辣热气扑面而来,一碗下肚,整个人都活了。
下午阳光照进客厅。由于整个学期像坐过山车,她们几乎没时间布置客厅。客厅至今只挂着一层淡蓝色的窗帘——那是学期初盼秋在课业重压下为自己保留的一点生活意志的痕迹。
地上铺着一张米灰色地毯,水纹般的花纹像涟漪,在阳光下轻轻荡漾,除此之外,四下空空如也。她们也曾考虑过要不要添些家具,但最终还是决定保留这个留白的状态。
也许正是这种“什么都没有”,才给了空间以呼吸的可能。晚饭后可以在这里伸展拉伸,周末可以并排躺着晒太阳,偶尔一边喝茶一边把脚伸到阳光里发呆。
这天,知微神秘兮兮地拿出电脑:“我们追个剧吧!”
她点开《冰与火之歌》。一边点一边说:“这不就是我们学期的写照?火是Project和Deadline,冰是我们现在的状态——冻住了,动不了。”她说完自己先笑,说“据说很黄很暴力”,还故意做了个鬼脸。
剧情确实紧凑奇幻又抓人,也确实“很黄很暴力”。每当某些情节出现,她们就互相掩面,有时候让人咂舌,还得暂停缓缓再看。
那天她们刷剧刷到很晚,窗外雪花飘着,屋里灯光暖得像化开的焦糖。空气里是茶香、笑声,还有节日的预感。
知微忽然说:“咱们……要不要办个party?”
盼秋伸了个懒腰,没有立刻答话。她看向墙角那盏灯,光圈一层一层晕在地毯上。她忽然觉得,好像,是时候了。
她们立马开始列名单。知微随手把一张便利贴贴在水壶盖上当临时便签,一边写一边嘀咕:“Leo 和 June一定得请!”
“嗯。”盼秋点点头,“我们到的时候都快凌晨三点了,他们还坚持在机场等着,连句怨言都没说,真的挺仗义的。”
接着陆续加上几个名字:带她们熟悉超市路线的学姐刘丹,以及她那位持 F2 签证的丈夫陈岩,话不多但做事靠谱。
“你们系那个……林越?”盼秋犹豫了一下,“我怎么总在楼下遇到他。”
知微挑了下眉:“哟,你终于提他了。”
“他是不是住附近?”盼秋低头笑了笑,一边解释。
“好像住咱们这条街的尽头。”知微眨眨眼说着在便利贴上加了名字。
“嗯。”盼秋轻轻应了声,没再说什么。
最后,她们写上心理系的博士师姐许倩。盼秋刚入学那阵,师姐总是多一分照顾。
“我们俩,加上 Leo、June、丹姐夫妇、林越、师姐……刚好八个。”
“够了。再多客厅都坐不下。”知微说。
她们几乎默契地避开了所有非中国同学——不是排斥谁,只是这个夜晚,她们想给耳朵和舌头都放个假,让那个一直努力“适应”的自己,也暂时歇一歇。
她们决定,这个派对要办得像回事。不是那种“吃完就散”的聚会,而是真正有氛围、有松弛感的节日夜晚。
她们想要的,是那种轻松温暖的幸福感——就像电影《Love Actually》里,亲朋好友穿着格子睡衣,在圣诞树下拆礼物、说笑打闹。提起那部电影,盼秋脑海里自动播放起那句熟悉的旋律:“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
她轻声说:“我们也来一个这样的吧。”
知微当场点头:“可以!”
于是主题就定了:圣诞睡衣派对。来的人都要穿睡衣——不管是格子的、丝绒的,还是奶奶风毛衣,都行。
吃的采取 potluck,每人带一道菜,不求精致,只求有点家乡味。
至于礼物,也不能少。她们规定每人准备一份不超过十五刀的小礼物,要包装好,配张匿名小卡片,写点祝福也好,写点胡话也行,“反正不能让人空手回去。”盼秋说。
“要不要做个指引?”知微提议。
她们就真的分起工来。知微负责建群、发邀请、买基础用品:一次性餐具、饮料、水果、彩纸,全套“后勤组”配置;盼秋则归属“气氛组”,从背景音乐播放清单,到礼物交换流程图,再到窗帘上要不要挂星星灯,事无巨细地规划着。
知微原本还想在门口立块“欢迎光临”的小黑板,被盼秋果断否决:“你冷静点,这是住宅,不是咖啡馆。”
最终,她们把“流程图”贴在冰箱门上,旁边贴了一张便利贴:“吃饭、换礼物、躺平,别紧张,随便玩。”
知微把群命名为:“圣诞夜躺平局”,备注写着:“来了就别站着。”
那几天的日子像被轻轻撒了糖。
一觉醒来,不是为了赶 deadline,而是为了去买圣诞帽和厨房纸巾。
她们一起去超市抢打折饼干,在 Dollar Tree 的彩纸堆里蹲着笑到站不起来,一边喊:“我们现在是美国生活类 vlog 博主。”
晚上,知微抱着一大袋彩灯回家,一进门就宣布:“我们要的是——人间烟火感!”
她打开开关的瞬间,整个客厅被暖黄色泡泡灯包围,柔软、明亮,像一口热汤。
知微还搞了个 Google 表单统计大家会带什么菜,结果被群里调侃“项目经理上线”。不过效果惊人:红烧肉、凉皮、青椒土豆丝、糖醋排骨、小炒黄牛肉、葱油拌面、可乐鸡翅、热豆花、红枣银耳汤……比外卖菜单还齐全。
这个节日,她们终于可以像别人一样,轻松地庆祝一回。
写这一章的时候,我几乎能闻到空气里的肉桂香。?
经过漫长的期末、论文、Quiz 和 Deadline,盼秋和知微终于拥有一个小小的喘息时刻——
那种“终于可以笑出来”的瞬间,其实比任何剧情**都重要。
如果你读到这里,也有过类似的冬天——
那个被压到几乎透不过气、却还为自己点一盏小灯的时刻,
请在评论里留下一个 ??(小小的光),
或者告诉我:你最想和谁一起过一个“躺平圣诞夜”。
你的每一条留言、每一个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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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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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冰与火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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