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替罪羊之死

青云坎中。

一群青云坎弟子乌泱泱围住一位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似乎有伤在身。但此时他也没多说些什么,只是捂住伤口,死死盯着为人群中首的男子。

身后就是悬崖,他掉下去会死吗?少年想。

身后就是悬崖,他掉下去会死吧。他们想。

“祁晏曲,放弃抵抗吧。”那男子神情严峻,脸色穆然,手握一柄长剑,直指祁晏曲的脑门。

“……师兄,果然,连你也不信我。”祁晏曲抬起头,睁大眼睛死死盯住应旧春。

少年无辜的眼神也没有换来同情。

“既然不准备束手就擒,那就……”

“受死吧。”

………………

几个时辰前,青云坡。

一位老者正在山坡下的一座茅草房内敛息打坐。

祁晏曲气喘吁吁地跑到房门前,朝屋内招招手:“师傅,师兄们喊您去吃饭了。”

然而屋内并没有回应。

“师傅……?您在吗?”祁晏曲有些疑惑,在师傅古生弦这个修炼阶段,应是能够随时中断打坐的。况且寻常自己呼唤师傅时,就算再紧急,师傅也会回应自己,今日这是怎么了?

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祁晏曲走进了茅草屋。

然而映入眼帘的,是昏迷多时的古生弦。

只见古生弦双目紧闭,嘴唇发紫,像是中了什么毒,旁边还有吐出的一大滩鲜血。

祁晏曲见况,霎时慌作一团:师父晕倒了,怎么办?

换作别人,祁晏曲绝不会流露出半点慌张神色;但这古生弦收留了六岁时流浪的自己,这几年间又将自己视如己出,而祁晏曲也早已将师父看作血肉至亲,时常想着有一天来报答师父的恩情……

只是当下,他脑内早已一片空白。

就在祁晏曲不知如何是好时,古生弦自己醒了。

“晏曲,你来了。”古生弦脸色惨白,用力动了动手指,示意祁晏曲靠近自己。

“师父……徒儿这就去喊师兄……”祁晏曲到底还是个孩子,遇到事的本能就是去喊大人。

古生弦笑了笑,苍老的面颊挤满褶皱,体内的毒素让本就古老的皮肤又蒙了层黑。

“不必了,晏曲。”

“我自知大限将至,去喊他们也是无济于事,只是……”漫意涌上嗓门,古生弦吐出一大口黑血,之后又不断地反反复复咳嗽。

“师傅,您说,晏曲就在这里。”祁晏曲将古生弦轻轻扶起,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过了一阵古生弦终于缓了过来。

“……我青云坎这一大门派如今波云诡谲,各种明争暗斗、勾心斗角滔滔不绝。”“同门师兄弟戾气阴重,只怕这偌大一个门派,真正有资格继承我衣钵的人也屈指可数。”

“但你不一样。祁晏曲,我的徒弟,你比别人多了一份纯粹的恨意,我知道那是什么;”

“看到你我总能想起年轻时的一位死对头,也不知道时至今日那老头有没有死在我前面……”

“我信得过你。我毕生积攒的功力,传给你我倒也可以瞑目了。”

语毕,古生弦突然拽住祁晏曲的手,对掌传功,将自己的真气传送给祁晏曲。

“晏曲,你是我一手培养大的,你的身份底细,我也查了。”

“你要记住……你是谁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会选择怎么走接下来的路。”古生弦只像是用完了全身的力气,说完这句话后又吐了一滩黑血,彻底晕倒在了床上。

“不要让我失望啊……晏曲。”

祁晏曲刚接受了古生弦的真气,脑袋有些发胀,昏昏沉沉中看见师父倒在床上,伸手又想去扶他。这一扶,不料手就正好搭在了师父的手腕上。一摸脉象,师父赫然已驾鹤西去。

祁晏曲清醒了。

——师父死了。

他不知道具体是谁给师父下了毒,但他知道这个人一定就藏在青云坎内。不然,师父为何要替他掩饰?

他要为师父报仇。

祁晏曲在床前跪下,对着古生弦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转身准备离开。

“师傅,饭早就烧好了,你们怎么还……”一位弟子走了进来。

可是,他看见的是满手鲜血的祁晏曲和已经躺在血泊里的师父。“祁晏曲,你……你杀了师父?”那弟子瞪大了眼睛,话没说一半就伸出门半只脚,“你这是大不孝!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喊师兄们来——”

“我不是……”祁晏曲有些慌张,刚想要辩解,那弟子早已两只脚都闪出门外,念了疾步咒飞奔出去。

完了。

祁晏曲年纪虽小,但见过的事多,他对青云坎同门弟子的争斗最为了解:师父一死,无数有心人便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坐上这掌门的位置。

至于自己怎么处理,那当然是谁杀了他谁就有资格当掌门。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没办法,当下只能先跑了。

祁晏曲闪出门外,本想往山下跑,刚走两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你杀了师父?”一名紫衣弟子怒发冲冠,但旁人看来其中颇有些表演成分。

“不是我……”祁晏曲刚想要解释,一柄长剑就向他袭来。祁晏曲侧身一闪,躲了过去。

好险!若不是他反应快,恐怕此时已经成为剑下冤魂了。

“赵焱师兄,何必如此心急?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我看晏曲小小年纪,不像干的出杀害师父的事。”一位红衣弟子拦住又想要出手的赵焱,转头对祁晏曲说:“晏曲,不是你,对不对?”

“我……”祁晏曲刚想作答,但此时突然头昏脑胀,目眦欲裂。几位弟子想往前察看情况,却被祁晏曲身上迸发的真气弹的五脏俱裂,口吐鲜血,即刻倒地而亡。

“绝弦真气……这是只有师傅才有的真气……真的是你!祁晏曲,是你为了夺取师傅的内力杀了师傅!”

赵焱目睹祁晏曲周围的惨状,不由得睁大了双眼,回头冲人群喊道:“为死去的师父和师兄弟报仇!”

一夫高呼,乱者四应。连祁晏曲自己都没搞清具体发生了什么,那杀红了眼的师兄师弟拿起刀枪剑戟——简直是无器不用,十八般对付穷凶极恶之人的招式一时间都朝自己袭来。

……师父,晏曲感恩您最后一次救了我。原谅弟子不孝,不能将您妥善安葬,再上几炷香。

若是能活着闯出去的话,无论我是谁,我都会好好生活的。祁晏曲深吸了一口气,运气于掌,在自己身周生了一道屏障——只是为了用来保护自己。

和他们之中的一两个甚至是几十个打,就算师父没有传功也够了。

——但现在是整个青云坎的弟子,就算有师父帮助,自己也不一定能活着走出去。再说,自己已经失手害了几位师兄弟的性命,就算为了师父,也不能再让师兄弟们折在自己手上了。

刚这么想着,倏忽间,祁晏曲周围冒出了几柄剑。

——屏障被刺破了。但是看来师兄弟们不打算放过自己啊,祁晏曲想。

那就接着逃吧。祁晏曲双脚一蹬,腾至六尺高空中,用流云步往山下逃去。

这流云步乃是古生弦的独门绝技,青云坎弟子虽多,但掌握此秘技的人却寥寥无几。

——除非,是古生弦的亲传弟子。

“晏曲,别跑了。你有伤在身,跑不远的。”飞至山麓,祁晏曲刚松了口气,不料面前突然窜出同样使用流云步追击自己的师兄应旧春。

应旧春手持云水剑,指向祁晏曲。

“跟我回去,只要你解释清楚,大家不会追究什么的。”应旧春轻轻道。

“就算我说不是我杀的师父,他们真的会相信吗?”祁晏曲虽有些动摇,但还是没放下警惕。“师兄,那你信我吗?”祁晏曲朝应旧春走了几步。

然而,少年的诚心却换来了刺向左肩的一剑。

“晏曲,你不该走进茅屋的。”应旧春甩手抽回云水。

祁晏曲有些吃痛,他怕自己被冤枉,但更怕死,就紧紧捂住了伤口,也念了术语召唤出了含宿剑。

含宿剑,是古生弦用陨铁为祁晏曲亲手打制的利器,其剑重约六两五钱,算是把轻剑;却剑身修长,锐利透亮。

古生弦曾自信满满:“含宿虽轻,上可斩落星辰,下可定国安邦!”他又说:含逸催籁发,宿寄岸霜情。晏曲,既然用这把含宿,就别忘了初心。

祁晏曲看着含宿浮现在眼前,又想起了师父。

他们不想让自己活,也根本不关心师父的死。残害同门,欺师灭祖……就这样一群人还说自己是青云坎的弟子,他们配么?

好。那就等着,我来替师父清理门户。

不跑了。既来之则安之,跑不掉,那就打。

祁晏曲即刻握住含宿,又用内力分出剑影迎下应旧春的即来之式。

剑影零乱,二人在空中打的那叫一个是挑云掀天:含宿分云,云水散影,刀光剑影间唯留下师兄弟二人快速移动留下的残影。

祁晏曲暂时还无法完全掌握师父的功法,只得对着应旧春胡乱出招;加之左肩的伤,他也没办法流畅地运用平常的招式,破绽百出。但也好在应旧春倒也没下杀心,只是心不在焉,偶然伤他几处,倒像是在给他对付小孩般的惩罚。

“晏曲,你输了。”应旧春侧腰抬手,一招春雨杏花在祁晏曲身上洋洋洒洒落下,顿时祁晏曲口喷鲜血,踉跄向后连退了好几步。“跟我回去。”

身后就是山崖,已经无路可退了。祁晏曲紧捂胸口,环顾四周——围在自己面前的师兄弟们都在用虎视眈眈的神情盯着自己。此刻自己倒像一块砧板上的肥肉,只等他们去切割分食了。

恐怕他们想要的不是真相,而是那个最有利于自己的结果吧?还真是可笑。

回去?猜猜我最后会怎么死?他想,随后藐视众人,冷冷一笑道:“晏曲感谢师兄弟的照顾,但只怕今日就是我与你们的诀别之日了。”

“永别了。”少年毫无留恋,跳了下去。众人想要去拦,但最终没一个人甘心用自己的性命冒险一试去救这个替罪羊。

于是祁晏曲死了,死在了他原以为会在那里度过一生的青云坡。

…………至少大部分青云坎的弟子们是这样认为的。

“晏曲……”应旧春俯身,端详着从山崖窜出的湍急瀑流,滞滞望出了神。

这样一来,你就能够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了吧,至少做个平凡人。

“诸位师兄弟,今日师父仙逝,我青云坎遭此大不幸,但所幸残害师父的贼人已死,请诸位平复心情,有些事情,日后再议。”

云水剑在空中扫了一圈,随后应旧春接下云水,转过身来,对着青云坎众人精明地笑了笑,“今日发生的一切,任何人不得提及,违者重罚。”

“我青云坎所有弟子戴孝十日,有什么事,十日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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