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烬雪的白发在腥风血雾中翻卷如浪,似一道撕裂冥界永夜的霜河。
二十四忏的玉链仍死死绞缠着那枚被截断的天雷,冰晶与紫电在锁链间疯狂撕咬,迸溅的碎芒似万千星子坠入忘川,将漆黑的水面灼出无数个转瞬即逝的光涡。
酆都大帝的青铜鬼面已然崩裂,一道狰狞裂痕自眉骨斜贯至下颌。
红莲业火的纹路自他颈侧蜿蜒爬升,在雷光映照下,那些赤金脉络仿佛蛇蝎一般在他苍白的皮肤下灼灼跳动,妖冶如远古血誓。
“轰——!!”
一枚紫金天雷骤然撕开厚重云层,宛如天道掷下的裁决之矛,裹挟着令神魔战栗的威压直贯而下。
诡异的是,这道雷霆竟绕过酆都大帝,直指无烬雪眉心!
“小心!”
玄冥真君的嘶吼尚在喉间翻滚,天雷已逼至无烬雪头顶三丈。
所经之处,连冥界亘古不散的怨气都被灼成青烟,虚空扭曲出焦黑裂痕。
无烬雪倏然抬眸,琉璃净瞳中倒映出毁天灭地的雷光。他本能翻腕结印,二十四忏玉链刚要绽开雪昙结界,却在雷威压顶的刹那……
僵在了半空。
他的神识忽然刺痛,一段被封印的记忆碎片骤然浮现:净寰云殿内,七道金链锁住他的四肢,二十四忏反噬的剧痛席卷全身……
“……糟了。”
无烬雪眉心皱起,月白与雾青的眸色在雷光映照下倏然褪尽,化作一片近乎透明的琉璃金。
这是净世莲印濒临崩溃的征兆。
他竟忘了,自己曾强逆天道,反噬未愈的灵脉根本承不住这道诛神雷劫!
若是硬接这道天雷,必遭重创!
雷光劈落的刹那,无烬雪额间十二瓣莲印同时绽开细密血痕,宛若冰裂的薄胎白瓷。
那些殷红纹路在苍白的肌肤上蔓延,每一道裂痕里都跳动着细碎雷光。
“躲开!”
黑袍翻卷如垂天之云,酆都大帝竟纵身挡在雷光之前,他几乎是本能地纵身而起,黑袍在雷光中翻涌如墨。
红莲业火自他掌心爆涌而出,在紫金雷刃即将触及无烬雪霜发的瞬间,硬生生截住这记灭世天罚!
“轰——!!”
两股毁天灭地的力量相撞,爆出的气浪将整片雷池掀翻。黑沉如墨的池水被抛向高空,又化作倾盆暴雨轰然砸落。水幕中,两道身影逐渐清晰。
酆都大帝单膝跪地,青铜鬼面已布满密集般的裂痕,暗红血丝正从缝隙间渗出。
他右臂衣袖尽碎,露出布满红莲咒纹的手臂,那些赤色纹路此刻正疯狂游动,如同有了生命死死抵住被业火包裹的天雷残威。
而无烬雪被他护在身后,连衣角都未染尘埃
无烬雪的瞳孔如冰湖乍裂,寒雾翻涌,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二十四忏的玉链在腕间泠泠作响,似雪夜风铃。
红莲业火?
酆都大帝竟能操控红莲?!
他向前一步,足下霜纹绽开,二十四忏如银龙破空,直指那人咽喉,声音却似碎玉坠冰:“你究竟……是谁?”
“沈……灼渊?”
无烬雪的声音罕见地带着颤意。透过鬼面裂缝,他看见那双熟悉的凤眸里跳动着业火,与记忆里总含着笑意的眼睛渐渐重叠。
“还是……酆都大帝?”
玄冥真君忽然抚掌大笑,笑声在雷池废墟上格外刺耳:“九霄当真是好算计!明知帝君见不得您受半点损伤,偏要降下这道问心雷!”
酆都大帝闻言冷笑,染血的手指猛然收紧。业火顺着天雷残痕逆流而上,竟将紫金雷霆染成血色!
那些火焰如同活物,沿着雷光烧向云端,将整片劫云都映得猩红。
“回去告诉九霄。”他齿间碾出的每个字都裹着火星,“这等拙劣把戏,本君三千年前就玩腻了。”
“咔!”
鬼面终于彻底碎裂。面具簌簌剥落,露出那张与散修沈灼渊别无二致的面容。只是额间十二瓣红莲纹路灼灼燃烧,比当年更添几分邪性。
冥河黑水淅沥淌下,洗出酆都大帝凌厉的轮廓。剑眉如刃,凤眸含煞,偏那唇角还噙着记忆中玩世不恭的弧度。
这个笑容太熟悉,熟悉到让四周风雪都为之一滞。
无烬雪指尖微蜷,下意识环顾四周。
可那个总在危急时挡在他身前的散修,那个总笑着说“雪尊大人”的沈灼渊,此刻已杳无踪迹。
“……沈……灼渊?”
酆都大帝低笑一声,抬手拭去唇角血痕。
“白莲主,”他缓缓转身,在看向无烬雪时歪着头一笑,这个动作与当年那个散修分毫不差,“当真……好久不见了。”
玄冥真君的声音自幽冥深处飘摇而至,带着几分戏谑几分了然:“帝君这面具,终究是戴不住了。”
天界净寰云殿内。
濯心水阁下的青玉茶盏突然炸裂。碧元星君望着水镜中逆流而上的业火,一千年来第一次卸下重担般长舒一口气。
“终于不装了?”他对着水镜轻笑,“红莲主。”
无烬雪的指尖仍紧扣着二十四忏玉链,那些莹润的玉环此刻在掌心剧烈震颤,每一道刻纹都亮得刺目,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禁锢着,迟迟未能收紧。
“你回来,”他的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雷声中,“是为了报仇?”
最后半句还未出口,就被一道闷雷生生吞没。
最后一声余雷来得悄无声息,却裹挟着毁天灭地之势。
无烬雪本能地抬袖欲挡,却被一股蛮横的力道猛地拽到身后。刹那间红莲业火冲天而起,化作一道血色屏障硬接雷劫。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他看见沈灼渊的后背在火光中绷成一道笔直的线。
雷声散去,沈灼渊仍保持着护卫的姿势。背后衣料早已焚毁,露出斑驳交错的伤痕。
最新那道还渗着血,是人界为李然宗挡下爆炸时留下的。而在肩胛处,一道横贯背脊的旧伤狰狞可怖,如同一条盘踞的毒蛇。
是终雪鉴留下的箭痕
“铮!”
二十四忏突然发出凄厉的嗡鸣,玉链节节崩裂又瞬间重组,最终像被抽去筋骨般垂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冥界的雨开始坠落。
无烬雪看着雨水冲刷那道箭痕,暗红的血迹被稀释成细流,蜿蜒着渗入焦土。
他突然想起当年在红狱,弓弦震响的瞬间,沈灼渊曾对他露出那个玩世不恭的笑:“司法神君这一箭,是要钉住我的魂,还是你的心?”
“你……”
喉间像是哽着忘川的冰,无烬雪倏地收声。二十四忏在腕间轻颤,玉链相击的细响盖过了未尽之言。
终雪鉴留下的伤,三千年不愈。
想问一句“可疼”却说不出口。
沈灼渊看着他一瞬,旋即放声大笑起来。劫渊戟横陈在膝上,折射出血色的光芒。
他斜倚在业火王座之上,神态与当年那个散修沈灼渊如出一辙,只是若非那只紧握戟柄的手暴露了真相。
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显出病态的苍白,几乎难以分辨这是那位令三界闻风丧胆的酆都大帝。
“心疼本君?”
雨幕渐密。
业火在雨中燃烧不熄,将两人的影子投映在焦土上,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鬼面彻底碎裂,真相无所遁形。
无烬雪立于雷池边缘,三千银丝被罡风撕扯,凌乱地黏在苍白的颊边。他的瞳孔此刻凝成一片破碎的琉璃金,死死钉住眼前人。
酆都大帝,红莲主,散修沈灼渊……原来兜兜转转三千年,从来都是同一个人。
天规刻骨,雷刑加身,到头来连命运都在嘲弄他。
原来什么都未曾改变。
“你……”无烬雪嗓音低沉,二十四忏在腕间轻颤,发出细碎呜咽,“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灼渊抬手抹去唇角的血,红莲纹路在颈侧若隐若现,眼底却带着一抹无烬雪熟悉又玩世不恭的笑意。
“白莲主,”他歪着头,劫渊戟在指尖转了个圈,“这个问题……不如换个地方聊?”
黑袍翻涌间,他抬手一挥。
红莲灯在永夜中静静燃烧,火光舔舐着碑林间的雾气。
无烬雪的靴底碾过黑砂时,细碎的火星在脚边绽开,又很快熄灭成灰。
“轰隆隆——”
往生碑林的禁制轰然开启,无数漆黑的石碑自地底升起,如森然骨刺般矗立。每一块碑面上都镌刻着密密麻麻的往生录文,字迹泛着幽蓝的冷光,仿佛千万双窥探过去的眼睛
“走吧。”沈灼渊侧眸看他,“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阴风呜咽着卷过焦土,黑雾在残垣间缭绕。
沈灼渊的红袍在风中翻涌如血浪,最终在一块断裂的往生碑前停驻。他屈指抚过碑面斑驳的裂痕,红莲业火自苍白的指尖流淌而下,宛若活血渗入碑文沟壑。
霎时间,铭文骤亮。
浮光掠影间,净寰云殿内的景象清晰浮现:无烬雪被七道天道金链贯穿灵台,二十四忏玉链反噬缠身,肌肤上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他唇角溢出的那线猩红,在素白衣襟上绽开刺目的红点。
而殿外。
沈灼渊的红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业火焚天彻地。可那滔天烈焰并非在摧毁,反而以身为障,在净寰云殿周围筑起一道红莲结界。
每一片火莲都硬生生抗住一道九重天雷,爆开的火星如血雨纷扬。
“无烬雪……”画面中的沈灼渊染血的薄唇微动,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风里,“别出来。”
无烬雪沉默地凝视着幻象。他的识海如同被冰封的湖面,寻不到这段记忆丝毫痕迹。可往生碑记载的,分明是真实发生过的往事!
“九霄篡改了你的记忆。”沈灼渊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低沉如冥府深处的回响,“他让你以为,当年是我吞噬黑莲走火入魔,屠戮三界。”
“可实际上……”
他掌心覆上碑面,铭文再度变幻:净寰云殿前,九霄手持终雪鉴,弓弦上凝聚的金光刺得人双目生疼。
然而那支蓄势待发的箭,根本不是无烬雪所射。
无烬雪苍白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眉心净世莲纹明灭不定,寒意顺着经脉蔓延。本命法器与神魂相连,为何会听令他人?
为何他全无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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