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了明天再去拜访沈家夫妇,霍青荇为此专程请了一天假,假条内容写得直白有趣——“登门拜访女朋友的爹娘。”
很离谱的请假原因,教务处竟然允了。
同为设计系的学生,一人在霍同学离开后向老师发出抗议:“凭什么他能?”
老师笑容慈祥:“你如果能有他的成绩,也可以请啊。”
一句话,堵得人无可辩驳。
事实就是这样,好学生在学校拥有有形无形的‘特权’。
但好学生出了学校,就没有这般自在了。
霍青荇这会很不自在。
这份不自在,刚好不是别人给的,是沈二老爷——沈筠的亲爹给的。
看在女朋友的面子,她姑且忍了。忍了一次,没想到还有第二次。
这是第二次携礼登门,结果与上次差不离,被拦在沈家大门外。
众目睽睽下,霍青荇单手插兜靠在汽车,手轻提金丝眼镜,看了眼天色,天色尚早,她抬起手,霍家的下人见了这手势不禁安静下来。
听少爷的。
少爷的话,就是天大的规矩。
“沈二老爷贵人事忙,再等等。”
少爷说“再等等”,霍家随行的下人们安静如鸡。
人和礼都被沈二老爷晾在门外,晾了一次不够,还要再来一次。
沈太太,也就是沈筠亲娘不放心道:“这样……真没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
沈二老爷笑她看不清问题的本质:“少年人,太心高气傲不好,得有人来磨磨心性,不然吃亏的只能是咱们女儿。”
说到女儿,沈太太似乎被他劝住,没再嘀咕“要不要把人放进来”。
听说应城霍家的这位少爷天生好皮囊,比好多女孩子还漂亮,学习成绩更是好到当年全国顶尖的高校为“他”打起来,挑来选去,霍少爷选了京大,做了阿筠的学弟。
乍听女儿说有心仪的人的时候,沈太太很开心,只是这份开心维持了没多久,她又笑不出来了。
无他,阿筠太在意这位俊美多金的小少爷。
太在意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像她们这样的门第。
阿筠如今能放肆找喜欢的人谈恋爱,不受家里的管束,大半原因要归在阿筠和她爹的那个约定。
父女两人约定好,从京大毕业之前,她做什么,当爹的都只看着,不强行干涉。
可总有学成的一天。
沈太太坐回位子,坐在上位的沈二老爷心情畅快地品昨儿个得来的新茶。
“少爷……”
“再等等。”
霍青荇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浑不在意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听见了,也仿佛没听见。
这一等,从清晨等到正午,又从正午等到下午三点,她滴水未进,身边的人陪她饿着。
“少爷……”
“等。”
得嘞。
那就等。
二十几号人等烦了,在沈家门口席地而坐,霍青荇从始至终面上挂着三分笑,靠着车子,低头把玩戴在右手中指的红宝石戒指,庆幸沈筠没在这儿,没看到她出丑。
她想,沈二老爷真是个有意思的人,踩着她的脸面名声为自家女儿涨身价,又借此敲打她,不要仗着沈筠的喜欢,蹬鼻子上脸。
典型的吃完肉还要吸干她的骨髓。
不愧是方孔沈家。
凡有利可图,必要利益最大化。
今天这一出传出去,西京还有谁不知她‘痴恋’沈二老爷的嫡长女?
今天这一出传出去,不仅她的面子没了,霍家的脸面也被人摁在地上摩擦。
她抬起手指,亲了亲那枚闪闪发光的红宝石,累了,换个姿势,继续等。
沈家门外这一日不知聚集了多少人,好多人抱着“看笑话”“看热闹”的心围过来,霍青荇大大方方让他们看,十几岁的少年人,愣不觉得羞臊,也不感到面上无光。
倒是教西京众人领略了一番霍少爷的好姿容,好气度。
这般姿容貌美、气度卓绝的人都要死乞白赖追求沈大小姐,那沈大小姐,该是何等的神仙人物?
这是许多人心里的想法。
沈筠的名声一日之内节节高升,沈二老爷目的达成一半。
就在人们以为霍少爷会坚持等下去的时候,时间来到下午四点十五分,霍青荇看了眼金色表盘,转身潇洒地坐上车。
“回。”
不等了。
给脸不要脸。
车窗降下来,噙笑的双眼彻底冷如冰。
于是人怎么来的,怎么回,礼物怎么带来的,原封不动带回去。
看戏的人们意犹未尽。
沈二老爷嘬了一口茶:“回去了?”
“回去了。”
“笑着回的,还是恼着回的?”
管家猜不透老爷的想法,心道:霍少爷的脾气比他们想象的好多了,换成一般人,不见得做得比这位少爷好。
好端端和大小姐浓情蜜意谈着恋爱,怀着好心、敬重之心登门拜访,还不是空手来的,却吃闭门羹。
这是第二次了。
到底是应城来的家有万金的阔气少爷,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哪怕是笑着走的,心里头不定如何埋怨呢。
“笑着走的?”
“是笑着走的,和来时没甚区别。”
听到“没甚区别”,沈二老爷起了两分重视:“这小子……”
“老爷,咱们是要和霍家结仇么?”
“结仇?结什么仇?少年人不定性,不磨炼磨炼怎么行?”
“可这磨炼……”不得讲个度?
“你不懂。”
沈二老爷喊了下人端来棋盘,他要和自己手谈一局。
不懂的人太多了。
管家不懂,闻讯冲回家的沈符一手掀翻他爹的棋局:“爹!你做的什么事呀!”
黑白棋子噼里啪啦滚落在地,沈二老爷气得想打死这个逆子:“给我捡起来!”
沈符才不怕他:“我不捡,我就问你,这时候你拿什么乔?青荇来,你打开门就是,你倒好,把人关外面,让西京的人看够笑话!这丢的是谁的脸?他丢脸,我姐能好过?”
“脸都丢不起的人,怎能成大事?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才是真本事。”沈二老爷捡棋子捡到一半火气上来,训斥儿子:“你懂什么?我沈家的门若那么好登,你姐早就嫁出去了,还用等到现在?”
“我懂什么?我懂爹你要坑死我姐了!”
“哪有那么严重?”
沈符气呼呼的,坐下又起来,一脚踢在梨花木桌角:“怎么没那么严重?现在是我姐爱他爱得死去活来,是她拼命扒拉着人家……“
沈二老爷鼻腔发出重重的哼声:“你姐要不是爱得死去活来,没准这扇门,他早就进来了!”
“……”
沈符听不懂:“你说明白点!”
“笨死算了。”他手里拿着鼻烟壶,吸了一口长气,眼睛闭着:“年轻人谈恋爱,谁在上面花费的心血多,谁的爱意更沉。就像是一朵花,触手可及,和历经凶险得来的,能一样吗?你爹我是要看看,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少爷,能为你姐屈就几次。”
“要是这次……,两人闹崩了呢?”
“早崩早好,那是你姐有福了,说明霍少爷并非良人。”
沈符张张嘴,又咽回去,默不作声。
.
霍少爷二次登门未遂,成了西京一桩笑谈。
下午最后一堂大课结束,得知此事,沈筠变了脸色。
西野路三号,霍青荇人在家中开了一瓶酒,酒香醇厚,上好的珍品。
沈筠去时,她正用清水稀释了红酒,闲情雅致地浇花。
“沈小姐好。”
下人见了“少爷的女朋友”纷纷行礼。
沈筠笑着回应,慢慢走过去:“阿荇?”
“阿筠,你看这朵花开得好不好?”
这是一盆洋桔梗,外表小清新,兑了水的红酒液沿着它的枝叶渗进泥土,泛开一股残忍又别开生面的美。
“阿荇,我爹他……”
霍青荇皱着眉,停了浇花的动作,勉强压下涌到嗓子眼的火气:“行了,我不计较,他再怎么说也是长辈。不说这个了。”
不说这个,意味着这件事还没过去。
沈筠迟疑一霎,坐到她腿上,胳膊环着她脖颈:“别气了,下次我给你开门。”
“下次?”她笑了:“你爹要羞辱我几次才罢休?说真的,你家这门,比我想的难进多了。”
“阿荇……”
“这是第二次了。”霍青荇揽着她腰:“他要不是你爹,他早——”
密密麻麻的凉意蹿上一节节的脊骨,沈筠身子僵在那。
意识到吓到了人,她及时收住嘴,无奈笑道:“可他是你爹,他有个好女儿……”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索性牢牢抱着沈筠,平复骨血间荡开的戾气。
“你还会去吗?”
“去。”
入夜之前,沈筠离开这座别墅,回到自己的大房子,深夜连着电话线,躺在床上娇声哄慰这人好久。
第二天,霍青荇照常请假,请假理由不变,携礼第三次登沈家门。
比三顾茅庐还虔诚。
这次,沈家的门总要开了吧?
结果还是没有。
门关得死死的。
沈筠要开门,被沈二老爷扯开。
“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
“爹!”
“住口!哪有像你这样死缠烂打着男人的?你上赶着,骨头只会越来越轻,你爹我在帮你,你不要捣乱!”
立冬这日,西京比以往都要冷。
冬天了,北方的风都是南方比不了的肃杀森寒。
霍青荇怀里捧着手炉,如一棵青竹立在沈家门口,她定定地望着刻有“沈宅”二字的烫金匾额,长街四面八方的议论声随风飘入耳。
她仔细辨别着。
有夸她俊俏的,说她百看不厌。
有说沈家家风清正,猜测沈二老爷迟迟不准开这扇门,是介意长女与人自由恋爱。或是太舍不得娇养的女儿。
也有指指点点她这位“霍少爷”的,谈个恋爱,三次不准入女方家门,可怜兮兮。
更有人阴阳怪气点评,称在南方商界称雄的霍家,来了北方,还是得低一头。
低一头?
霍青荇不想低这头。
沈筠先给亲爹跪下了。
沈二老爷手指哆嗦,骂她“自甘下贱”:“你不自重,要人家怎么‘重’你?我好好养大的女儿,卑微到了泥土里,我要抬你起来,你偏要为他跪着求我,我们沈家……我们沈家怎么养出你这样的……”
“爹!”沈筠眼神倔强:“我就是喜欢她!”
“爹……你就让青荇进来吧,我姐好好的恋爱,你看看,都被你弄成什么样了?这天儿这么冷,万一青荇病了,伤心的是谁?受累的是谁?爹只是想要青荇多付出心血,多在意我姐,并不想要沈霍两家结仇。这是第三次了,可一可二不可再三……方孔沈家逐利,现在满大街走出去都是在说我姐多好多好的了……咱们见好就收,不然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一个两个都向着外人说话,沈二老爷为之气结,好不容易缓过来,口风松动:“那就——”
“老爷!”
管家急急忙忙走进来:“霍少爷带着人和好多箱礼,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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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拿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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