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前脚出西野路,霍少爷命人又搬来一盆开好的蓝色洋桔梗放在眼皮子底下:“可以给应城那边去信儿了。”
下人俯身应是。
电话打到应城长鸣路霍家。
巧了,接电话的人正好是从外面归来一口茶来不及喝的霍云舟。
“老爷!少爷被欺负了!”
霍云舟目色微凝,示意宋薄秋把端来的茶放下,他将话筒倒放,愤怒哭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是沈家,方孔沈家欺人太甚!少爷好好地按着老爷的吩咐携礼登沈家门,给足了沈二老爷脸面,结果沈二老爷和咱们拿乔,我们人去了,他大门紧闭。
“好嘛,他是做老爷的,是长辈,少爷敬他,站在外边愣是等到黄昏也没等到那扇门开。第二次去,还是如此,沈家死活不开这门。西京的人损得很,拿咱们少爷登门拜访的事儿当笑谈,第三次……
“第三次沈小姐都要给少爷开门了,被沈二老爷拦住,沈少爷要帮咱们少爷,结果也没吃了好果子。少爷这回没多待,气得很,不打算和沈家来柔的,要来狠的……”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沈镜诚这个混蛋!”
霍云舟走出几步,拿起茶几的一套茶具重重往地上摔,动静大得住楼上的霍灵绯吓得探出脑袋,透过门缝,看到他爹怒不可遏的样子。
“想和我使心思玩手段,打我儿子的脸不就是打我的脸?他要做什么?他是要和我霍云舟结仇!?”
宋薄秋看了眼碎在地上的茶具,挥挥手,赶走下人。
她亲自戴好手套,弯下腰来拾捡碎得不成型的茶盏茶壶,声音四平八稳,不见半点火星:“急什么,仔细想想,人家做这事的动机。”
“动机?”霍云舟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挽起袖子,不让宋薄秋动手,而是自己蹲着身子一点点不怕费事地将地面收拾好,碎瓷包起来扔进垃圾篓,拍拍手,刚要抬头,宋薄秋递了一副帕子过来。
他一笑,就着这半湿半干的锦帕擦净手指:“商人重利,方孔尤甚。早在顾老爷子寿宴那天我就看出来了,相信沈镜诚也看出来了,霍家扎根南方,沈家盘踞北方,南北联手,强强共赢,我们都想谈合作。
“合作怎么谈,谁主导,谁配合,都有讲究。沈二爷这是跟我掰手腕呢,他剑指我霍云舟,气走我儿,使我霍家在西京名声萧索,这是他的筹码。也是他谈合作的底气。
“人和人之间讲究气场,谁的气场更盛,谁的赢面就大,话语权就多。”
他坐下来,下人递来一盏温乎的茶水。
轻抿一口,他沉声道:“沈镜诚想在合作里占主导,拿大头。”
“那不行。”宋薄秋出声反对:“霍家要拿大头。我相信惊蛰,她会处理好。”
“惊蛰……”霍云舟拧着眉:“惊蛰也被这老货拿住了。沈镜诚生了个好女儿,这恋爱才开始谈,就拿住我儿的心,惊蛰是吃了没多谈几回恋爱的亏。”
一个女子,谈那么多回恋爱做甚?宋薄秋忍着不悦:“你只管相信她就是。”
霍家的继承人,自幼受的是最好的教育,且不说霍云舟在“儿子”身上花费的心血,宋薄秋一辈子荣辱压在女儿这里,为了女儿能够成材,她耗费的心血只比当爹的多。
她相信她的女儿不是吃闷亏的人。
若是吃闷亏,她们母女两个也走不到今天了。
霍云舟安静喝茶不吱声。
越想越气。
越气越静。
在他的气场影响下,几层楼静悄悄的,连只鸟叫都听不见。
.
“少爷,告诉老爷了,老爷很生气。”
“让他气。”
霍青荇躺在美人榻,左腿搭着右腿,细高挑儿,白净脸,漫不经心瞅着右手腕的金色表盘。
分针挪动走到“五”,距离打上一通电话的时间过去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足够他爹发场火,冷静下来,再生暗火。
“好了,再打。”
“是,少爷。”
.
立冬这一天,应城人在“吃”上面有好多花样。
应城最大的杂志社,一条街周边大多数竟是卖吃食的。
萝卜炖羊肉、姜母鸭、麻油鸡、糖醋鱼的香味飘出几里,白微抄着大衣口袋,鼻尖细嗅,眉梢染喜。
她喜欢这种浓郁的烟火气,暖暖的。
若是惊蛰在就好了。
可以和她分吃一只鸭。
“白小姐,这是您这个月的全部稿酬。”
大大的信封,里面塞着好多张金圆券、银元券,白微收稿酬收多了,不用拆开数算,轻轻一捏,心里就有了数。
“多谢。我先走了。”
“白小姐慢走。”
杂志社的人走出门来恭送这位响当当的才女。
吴编辑回到社里羡慕地叹了叹:“才能生财,你说说,几篇豆腐块大的文稿,硬是能卖出别人辛辛苦苦也赚不来的积蓄……”
“可是应城又有几个白小姐呢?不说应城了,人才济济的西京,抛开那些上年纪的老人儿,二十五岁以下,找不出第二个才华横溢的白小姐了。”
白微今年也才十八,前途无量。
“别念叨了,忙活吧。”
白小姐送来好几篇稿子,杂志社一个月的金融期刊不用愁了。
“烤糍粑嘞,又香又糯的糍粑——”
“腊肠,卖腊肠,这位小姐,来份腊肠吗?”
白微笑着婉拒。
天冷,她买了一小份红豆糯米饭在街边吃,荷叶包着,不粘手,可可爱爱的红豆搭配冒着热乎气的白糯米,她吃得很满足。
两名黑衣保镖尽职尽责地不去打扰,时刻看护大小姐安危。
少爷回了西京,曹醇生暗地里观察这位小姐有些日子了,以他毒辣的眼光来看,“少爷的阿姐”和霍家那群人,真真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和不拘小节的青荇少爷倒是有点像。
都是那么随性洒脱,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懒得去关注别人的看法。涉及大事,又有任何人无法阻挡的毅力、决心。
白小姐每天都很忙,忙着进入年底的职工代表团,忙着进修学历,忙着写稿,忙着陪大太太喝下午茶,吃点心,陪她散心。
连家里养的狗也照顾到了。
霍二十四见天儿地见了白小姐就想撒欢。
她很忙。
又样样不落下,事事周全。
难怪不爱长肉。
长得也很美,比他多少年前在宫里伺候的那些个娇滴滴的娘娘们,都美。
清冷若雪,一笑暖如春。
太坚韧,少了十七八岁女孩子应有的烂漫。
也许白小姐和少爷在一块儿是烂漫的,可惜曹醇生至今无缘得见。
小孩巴掌大的红豆糯米饭伴着冷风吃进肚子,白微摸出帕子细致地擦手,每一根都不放过,擦干净了,戴上毛茸茸的羊绒手套,红色围巾长的那头甩到身后,雪白的脖颈也护得严严实实。
整条街,找不出第二个穿得比她暖和,比她好看的。
曹醇生看看她,再看看自己,咬咬牙,打算赶明买套新衣服穿。
不然怎么瞅怎么寒碜。
“大小姐。”
保镖打开车门。
白微眉目淡然地上车。
看这贵气逼人的架势,若非亲眼所见,根本想象不到美人捧着不值钱的红豆糯米饭小口小口吃得满足的画面。
车子驶回长鸣路。
西京那边打来的第二通“报喜”的电话挂断有几分钟,然而霍云舟打心底发出的喜悦还得持续个十几分钟。
“好!好!好一个千金买盛名!这下沈镜诚的鼻子估计得气歪了,想合作,得换他来求我,惊蛰办得好啊,聪明果敢,不失锐气,没堕了我‘金银霍’的声名!”
他在这儿盛赞惊蛰年少有为,坐在沙发吃蜜糖橘的大太太心里也是满意的。
女儿的早熟聪敏,从小到大,都令她感到放心又惊心。
电话早不打来晚不打来,事办成了,两通电话之间却要隔十五分钟,等亲爹气饱了,无处发作的时候再撒一把蜜糖。
这孩子……
“这孩子,今后一定比他老子强!”
当家人这话一出,二姨太、三姨太、四姨太脸色各异,尚在家中的几位少爷,沉不住气的已经白了脸。
霍云舟从不计较“儿子”的小任性,恰恰因着这点小任性,他爱极了自己的嫡长子——惊蛰这是在和他邀功呢,不教他气上一场,怎么显得惊蛰力挽狂澜的重要?
这是在提醒他,万事宽心。
“先前怀疑他的能力,倒成我的不是了……”
他一高兴,就要重赏。
全家人人有份。
下人们喜得如同提前过年,谢过老爷不说,还要赞远在西京大出风头的大少爷。
白微一脚踏进来,手心被大太太塞了几块圆圆的金饼。
“这是?”
大太太笑道:“高兴。惊蛰在西京帮咱们家扳回一局,挫了沈二爷的威风。”
“沈二爷,那不是?”
不是沈小姐的爹爹么。
“是沈小姐的爹爹,但他想当咱家的合作伙伴,又不想做获利小的那个,想做大的,哪有那么容易?”
宋薄秋提到“沈小姐”时的语气不是很好。
白微心中一沉。
年轻人的恋爱,果然成大人们摆在名利场的筹码了。
她忽然想起出门前故意躲开的那通来电。
蓦的,心里生出数不尽的悔意。
她的“阿弟”定是受了委屈无处诉,找到她这儿来,她竟假装看不见……
“欸?微微?”
她回过头,柔声道:“大太太,我去给惊蛰回电。”
给惊蛰回电啊。
宋薄秋歇了留人的心:“行,去吧,做成这事,她肯定怪得意的。”
白微转身上楼。
不。
不会得意的。
这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惊蛰本来就聪明,本来就有不受委屈的本事。
可有本事,不代表不会委屈。
不委屈的话,也不会给她打电话了。
白微再次后悔没接到那通电话,脚步匆匆。
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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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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